医生拿出针线来,那么大的一根针在眼前晃动,围着的小孩们不由缩了缩肩膀。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打架,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老是动手动脚……”程芳芳又气又心疼,嘴上这么说着,却抓紧了方和的手臂,也在紧张着,“医生,你轻点啊。”
方见意黑溜溜的眼珠子往上抬,就在触目惊心的针碰到皮肤的一刹那,他的眼皮被覆上温热的手。
“阿意,你别看。”
后来,就没有太多的感觉了,只听到很细微的穿针走线声,在静悄悄的笼罩着紧张的气氛的房间里。
“可以了,”医生宣布说:“别让伤口碰到水,还要忌口,不能吃羊肉牛肉……”
程芳芳连连点头。
方见意重新获得视野,病房里的大人小孩都戚戚然看着他,他扯了扯嘴角,心虚说:“我也不想打架的,那些人太可恶了,是不是耗子?”
他寻求认同。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转移到秦浩身上,他低着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点点头。
“阿许,怎么回事?”佘采问,跟着方见意去的还有佘许。
佘许也被众人盯着,他倒没那么胆怯,还有几分理直气壮,说:“那个黄毛的要威胁知真姐做他女朋友。”
“哪个黄毛?”
“肺穿透进手术室的那个。”有人提醒。
他们打架本没轻没重的,还用脚踹人胸口,结果肋骨骨折刺穿肺,那人家长正在大厅里又哭又闹,要不是警所里有温知真爸爸旧识,三个参加进去的小孩家长也要被缠住了。
“……”
温知真愧疚不已,“都怪我——”
方见意打断她,“哪能怪你啊,长得好看又不是你的错。”
“就是,知真你长得这么好看,他都忍心威胁你,他不是真的喜欢你。”宋琦说。
“乖囡哦,这怎么能怪你了?那个歹小子起坏心眼,没头没脑的,自己伤着就算了还让阿意仔也受伤,我们都还没说他呢,不关你的事。”戚奶奶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现在的小子真的不知道天高地厚,我们知真这么好看,性子又好,他也不掂量自己是谁,我刚看到了,长得钻地洞老鼠样,也想吃赖□□,我呸。”秦浩他爸爸也加入了队伍。
“就是就是,丑得很。”
“长得丑就算了,他还怂呢,还没打开就被踹翻了。”佘许补话。
“这么孬?”
“孬蛋!”
旁边的医生看着这一大群叽叽喳喳的人,无论老小,都转移了注意力,面带鄙夷与嫌弃的把从黄毛的上下里外批评了个遍,嘴角抽了抽。
真是团结啊。
“要不要住院?”齐欣问同事,她是在场少数还算冷静的人,
“不用。”
齐欣领着一大群义愤填膺的邻居们出了病房,他们现在打算去找黄毛家长理论了,都雄赳赳的模样。
倒是方家跟温知真落在了最后。
程芳芳跟着齐欣去取药,方和则抱着方见意在走廊里椅子上坐着等待。
温知真不时去摸他的额头,医生说他这伤口有可能引起发烧。
方和看她小心翼翼的模样,也不劝,只是让她别站着,她坐下来,他就把方见意放下来,交代说:“我去趟厕所,很快回来,知真,你帮我看着点阿意。”
温知真答应下来。
麻醉药效过了,一切的痛楚又汹涌而来,方见意疼得有些疲惫,皱眉闭眼,都快要昏昏欲睡了。
温知真将他歪倒的身子扶好,头靠着自己的肩膀。
在走廊里略显微弱的白炽灯光照射下,他的脸色更加不好了。
温知真低头看他,轻声唤他,“阿意。”
“嗯,知真姐,”他含含糊糊应着,过了会出声说:“知真姐,你别哭。”
他的意识有些不清楚,这会停留在他被打倒的一刹那,她跑过来时又焦急又难过的红通通的眼。
温知真下意识去摸脸,轻轻摇头,“我没哭了。”
“你的眼睛,好红。”
温知真不说话了。
走廊里有风轻轻溜进来,地上的一些没来得及打扫得小碎纸回旋飞扬了下又跌落在地上。
“知真姐?”他唤道,声音小得像刚出生的,毛发还濡湿的未睁眼小兽。
温知真说:“我不喜欢你打架。”
方见意正要开口,她紧接着说:“会像这样受伤,那时候我还以为你……”
温知真哽咽住,方才收起来的哭腔又要溢出来,她说:“那个人威胁我,我已经告诉李叔叔了。”
李叔叔是她父亲在警局的旧识,他这段时间在她上舞蹈班的地方巡逻,就等着下周六那人再来抓他了。
“你总是很冲动,总是想着动手,不是手被猫刮破皮,就是被打得脸青肿,”语气中多了几分不自觉的埋怨,“我不想你受伤,更不想你为了我受伤。”
“你不知道疼吗?”
她的肩膀轻微抖动着,这样的小幅度传递到他的头骨。
他知道她又哭了,清醒了些,撑着手坐直起来,安慰她:“知真姐,你别哭了。”
语言贫乏,他仿佛只会说这句话。
温知真也不想哭,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抹着泪,不清不楚,断断续续要求他,“那你以后,不要再打架了。”
方见意抿嘴,直直看她,“不行。”
“不一样的,知真姐。”
“我答应你,不跟别人随便打架,”他瞟了她一眼,说:“当然,包括阿猫阿狗。”
“但是,这次不一样。”
先不论黄毛小子,那长得高壮的把他打倒的人,能说出那样龌龊又恶心的话,心里怕不是存了各种欺负温知真的念头。
这么一想,谁能忍?
“哪里不一样?”
方见意大大咧咧,但也知道没必要跟她说腌臜事,“就是不一样。”
温知真嘴角往下弯了弯,他连忙解释:“他们想要欺负你,我不能让他们欺负你。”
“他们还只是想想而已。”
“想想都不行。”方见意迅速斩钉截铁说。
“知真姐,你是我们大家的宝贝,谁都不能欺负。”
院里的大人都这么说:我们知真宝贝,我们家知真……院里的果树谁都有责任看护着,她就像里面开得最好看的水仙花,大家共同呵护,谁都有责任保护她。
方见意坚定补了句,“也是我宝贝。”
说完,还上手给她擦挂在睫毛上的泪水。
温知真眨了眨眼。
不知怎么的,此时的灯光闪烁了一下,就在这闪烁的一瞬间,她在模糊的视野中,看着领口有干涸的斑斑血迹,头还缠着绷带的方见意。
脸色苍白却有少见温柔的方见意。
眼神不知所措却又十分专注的方见意。
她感觉到眼睛更热了,与此同时火热着蹦跳的是胸膛里的心脏。
莫名的情绪揉杂在其中。
也是我的宝贝。
他这么说。
温知真看到他指尖触到自己的眼泪,那颗在光下显得晶莹剔透的泪珠,很快就有一部分粘合在他手指的肌肤里,另一部分滚落在他的掌心。
就像,她的心无形中在放置在他手上一样。
砰砰砰跳动着。
第19章
这场涉及到五十多人的群架导致的后果有些严重,双方都有伤员,最严重是进手术室的黄毛,其他或多或少都挂了彩。
医院警局走一趟,争吵了一天,经过调和,各自进行了相应的赔偿,说法虽是如此,实际上由于张霰父亲——他父亲是刚调过来的高官的势力,过来处理事宜的他父亲的助理看了眼对方一群社会混混,本欲让警局局长直接把他们关少管所,考虑到人数过多,仅关了为首几人。
剩余的几番赔礼道歉,才算了事。
当然,第二天醒了的黄毛都得拖着身体下床给张霰他们道歉。
他的家长一改昨晚的凶神恶煞,哈腰笑脸相赔。
经此一役,张霰等人虽然被各自家长臭骂一顿,在学校被批评扣学分,却有了共患难的情谊,曾经的情敌变成了战友,平日里讨好追求温知真的心思倒少了不少,更多的是呼朋唤友着去玩耍了。
“你说他们是不是傻了?”
宋琦看着走廊里嘻戏扭打成一块的张霰与程一风,他们玩着玩着,回头看了眼温知真,相互对视一眼,嘿嘿笑了笑又去拌对方脚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