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人相视一眼,一字肩撩了撩头发,低声说了句打扰,拉上女伴离开。
汪少风第二天还有台手术,他只喝苏打水。在昏暗灯光下,他跟汪少龙说起在这一行所见的事,包括上次于曼那件事。汪少龙问:“那个叫苟岚的医生,真的无证行医?”
“他有。”汪少风说,“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以前是做什么的。”
汪少龙问了几个问题,然后两人不再说话。抬头看时,刚才那两个女人已经在几个老外那儿坐下。其中一人要来一盘子弹酒,一桌人低声说高声笑。
汪少龙突然问:“你就打算一直待在这里?”
汪少风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这问题。他抬眼:“怎么了?”
汪少龙半垂着眼睛,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酒杯边沿:“我打算在那边搞一个野生动物园,需要兽医帮忙。”他看向弟弟,“我身边需要人。与其在一家小型宠物医院当个普通医生,不如来帮我?”
“我考虑一下。”这话客套又谨慎。汪少龙了解这个弟弟,知道他从不把话说死。但看起来,他并没有特别动心。
“不想放弃现在的生活?”
“对。”
汪少龙看着弟弟,好一会:“你不属于一家那么小的宠物医院。”
汪少风笑了笑,无声喝了一口水。
汪少龙:“你当初选择做宠物医生,是要跟老爸的过去割裂开来。当时宠物医疗行业还没现在这么热。但现在不一样。你经常出现在养宠节目上,算是业内半个红人,这些年有很多大型连锁宠物医院挖你,你始终没走。我真想知道原因。”
“那里有我在其他地方找不到的东西。”
这话,像极了二流电影里的三流台词,汪少龙跟汪少风都笑了。两人举起杯子,轻轻碰了碰。
汪少龙难免追问是什么东西。
“傻子。”汪少风笑笑,“那里的人,都是傻子。”
汪少龙没再问。虽然他很早就出去,跟弟弟后来的人生渐行渐远,但弟弟经历过的那些世态炎凉、人情冷暖,比他年长几岁的自己,体会得更为深刻。
他在外面混了一段时间,知道人类社会何尝不是动物世界的缩影。像虎狼一样拼体能,像猎豹一样拼速度,像孔雀一样拼颜值,像马匹一样拼血统,各自抢占赛道,早早投入争霸赛。不仅要比别人更早起步,更早抵达终点,最好能把别人的赛道毁掉,让人跑不下去。
他记得小时候,有次他们在外面踢球很晚才回家,被妈妈骂了一通,对他们禁足一个月。这个月内,少风的成绩直线下降。他记得弟弟跟他说,他这是故意的。“如果这个月的成绩好,妈就会觉得这些措施有效。人一旦认定一件事是对的,就很难再扭转。她会一直这样管下去。”
那是第一次,汪少龙意识到他这个弟弟,不会是池子里的小鱼。
但他没想到,弟弟居然甘于留在一家小小的动物医院里。他有洞察,有能力,但似乎并没多少野心。
汪少龙晃了晃杯子:“果然,人总是会被跟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人所吸引。”
汪少风笑笑:“那你呢?我一直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怎么现在突然又想起来,要搞野生动物园。是要做第二家长隆?”
汪少龙也笑:“我怕闷。在一个地方呆久了会闷,所以到处走。在一行做久了会闷,所以什么都做。”
“女人呢?”汪少风问,“爸妈虽然不管事,一年里有大半年时间在环游世界,不过偶尔也无法免俗,说你这个长子什么时候给他们带个嫡孙回来。”
酒吧乐队恰好停止一曲演奏,人们鼓起掌来。掌声落下,在另一曲起来之前,酒吧里显得没那样吵,人们不用在你耳边我耳边大声说话。
汪少龙放下酒杯,平静地说:“我结婚了。”
身后有杯子在地上摔破的声音。
两人同时回过头,朱鹭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里。她脸色苍白,没有半点血色,身上那件贴身黑色紧身衣,映得她肤色更白。她就像一只被黑色华丽锦绣覆盖住的朱鹭鸟儿,羽翼被狠狠拔掉,只独自在簌簌发抖。
汪少风有点不忍,喊了她一声。
她却只盯牢汪少龙,眼神像要把他整个儿剜出来,又像要把自己吐出去,交给他。好一会,她突然转身,扭头跑了出去。
服务生说:“哎,摔破了杯子,也不赔就跑了?”
汪少风下意识站起身,但又很快坐下。
汪少龙说:“我以为你要追出去。”
汪少风取过杯子,慢慢喝了一口水,回头对哥哥说:“她已经是成年人了,要为自己负责。”
这话让汪少龙意识到,他的弟弟,还是小时候那个人。他并没有因为成长而变得有什么不一样。在他那长袖善舞的热情面具下,他始终是冷眼看世界的一个人。
也许因为内心太冷,所以他才需要在诺亚这种地方汲取热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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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5章 不要因为得不到,觉得是爱
虽然人在深圳,但汪少龙没住家里,而是在深圳湾那边找了家酒店。从酒吧出来后,他打了辆车,车辆进入一条长长的星空设计的全覆盖天顶,经过喷泉后,在酒店的住户入口停下。墙面上有这酒店树木枝干形状的 LOGO。
隔壁也许正举办宴会。宴会入口有非常多人,穿着礼服,微笑着在门口道别。他看了一眼,那些人过着跟他截然不同的生活。
从几年前开始,父母基本上一半时间在国内,一半时间在国外。但每次他们说要飞去马来西亚看大儿子,都被汪少龙以事忙为理由拒绝。
他们搞不清楚汪少龙在做什么,一开始,连汪少风都开玩笑:“哥,让我猜猜,你是在贩毒呢,还是贩卖人口,或者开地下赌场?”
他开了一瓶酒,站在落地窗前,看对面的华润总部大楼跟体育中心,以及更远处的香港。脚下这座城市,数十年前还是一条小渔村,谁料得到今天会发展成这样呢。
喝到第二瓶时,门铃响起。
他放下酒瓶去开门。
朱鹭站在门外。头发有点蓬乱,眼睛稍微红肿,但看在某些男人眼里,更显楚楚可怜。黑色花苞裙,露出一边肩头,让任何男人都想搂进怀中,亲吻她那仿佛哭泣过的红唇。
她看上去没了气场,整个儿是软的。但语气硬生生要撑起来,刻意地、硬梆梆地叫他阿龙。
汪少龙一只手扶在门边,半边身子挡着入口,封住了她进来的道路。他说:“你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叫我龙哥哥,我会更适应。”
见她没吭声,气鼓鼓地站在门口,他试图缓和一下,于是问:“阿风跟你说我住这里?”
开门后,他统共说了两句话,她一句都没回应。只冲上前,几乎是半扑上来,一只手抓住他的前襟:“我等了那么久。”
这话最后变成了哭腔,在唇边轻吐。她像一只美丽却冲动的朱鹭,扑腾起羽翼,抓住了汪少龙两边衣襟,直接上去吻住他的唇。
他没有推开她,但也没有回应。只任由她那样吻着,也任由她从他的嘴唇,吻到耳朵,吻到脖子。拒绝,对一位女士来说,多么不礼貌。然而虚伪的接受,何尝不是一种更深的侮辱。
朱鹭发狠似的吻着,突然就哭了出来。她整个儿身体软下去,像一团雪白的泥,因为不被喜欢的人捧在掌心,便没有了价值,瘫软在男人的脚边,即将化作一团污泥,连自尊也没有。
她放开了哭。还要什么尊严呢。
汪少龙站在那儿,静静等了一会,才说:“我到楼下喝点东西。你冷静一下,我等会送你回家。”
朱鹭抓住他的手,不肯放。
汪少龙慢慢蹲下来,耐心地跟她说:“吃点东西,心情会好起来。好吗?等你再过一年,也许几个月,就会忘了我。”
“我不可能!”这只向来傲慢的祥鸟,低下了她高贵的头颅,“我一直在等你!我以前忘不了你,以后也不可能忘记你!”
汪少龙像哄小孩一样,用手轻轻摸她的脑袋:“不要因为得不到,而觉得这是爱。”
“那你呢?”朱鹭透过他的肩头,看向他身后的两瓶酒。“你那个妻子,到底是什么人?如果她能够给你幸福,你又怎么会一个人回到这里?她人呢?也不来见见你的家人?就任由你独自在房间里喝着闷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