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指未勾(40)

“那是你另外两魂的现状?”我问。

她默默地点了点头,抹去脸颊上的残泪。

“我从小被吴郎父母收养,和他一同长大,在我眼中他就是全世界。原本我俩欢欢喜喜的洞房花烛之夜,却被他仇家灭门,为了救他,我葬身火海,但也不觉得痛苦。。。如今有我两魂伴他已足矣!”

停顿了许久,时间在我们之间如同凝滞。

我突然艰难地开口:“你说我少了一魂,我始终未曾察觉有异。但我如今很想知道我那一魂在哪?”

花苓抬眼望了我半晌,淡淡地说:“以如今你的情况,知道并无任何益处,徒增烦恼罢了。”

“这世间之事,如今知道与否确实都于我无异,但在这乾坤中浑浑度日,总得有所寄托。”

花苓沉思良久,翻手幻出一樽酒,道:“喝下这杯绘梦,它会让你看到你的另一魂。”

我接过酒一饮而尽,顷刻间觉得灵魂渐渐发烫,竟如火烧一般。花苓广袖一挥,眼前出现一片火海,那火海之中怒放着无数红莲,而我竟在火海中沉睡!我的眉头紧皱,露出痛苦的表情,我的身影在其中忽隐忽现,忽明忽暗。看着眼前这幻境,我竟想起十岁时落水时的幻觉,突然全身灼热难耐,瞬间晕厥了过去。

当我醒来发现幻境已然消失,花苓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看了看身上并无任何灼伤,抬头问道:“花苓,刚才那幻境中是我的另一魂?”

花苓点点头道:“不错。。。那一魂正受着红莲烈火的灼烧。”

“那是在哪里?”

“不知道。相传红莲烈火是地狱之火,它可能盛放于地府或是另一个不为人知的空间,就如这聚灵珠。”

我沉默了许久,喃喃道:“世间万物皆有因果,我到底是做了什么,会受此业报?” 我的声音颤抖着,小心地压抑着自己的心绪。

花苓摇摇头,道“你那一魂身形黯淡,明显已受红莲烈火许多世了,说句不中听的话,魂飞魄散岌岌可危。”

“岌岌可危?我会怎么样?”我疑惑道。

“你?如果那一魂魂飞魄散你也没有来生了,永世不能入轮回!”

那和我如今的情况有多少区别?虽然我现在也好不了哪去,但永世不入轮回对我也来说也是晴天霹雳。

“可有什么办法解救?”我急切道。

花苓再次摇摇头:“何必徒增烦恼!这些皆不是你我能力范围内之事,这是你的宿命!”

“宿命。。。”这两个字如同晴天霹雳,我颓然坐在地上,忽觉整个世界黯淡无光。

不行!我得出去!

我并不相信这个空间找不到出去的办法,我每日在这空间里寻找,日复一日。但无论走到哪除了无尽的黑丝就是虚无。我的心一点点低落下去,但仍旧不甘心。我知道花苓在身后默默地看着我,不屑一顾。

☆、第四十四章

这个世界上最能消磨人的意志的就是失望与时间,或可以说是长久的失望。

失望久了,就会绝望。

一杯水,总有饮尽时,一片海,总有桑田日。

我不知道在这个空间寻了多久,我的心一寸寸冷了下去。我便央花苓给我幻出三件东西:纸、笔、与酒。酒醉便睡,酒醒便默抄佛经,不去想任何事,心无所念。这样的日子确也不错,如浮云悠悠。

一日,我正在倒在一堆抄腾的佛经中烂醉,迷迷蒙蒙看到这堆积如山的佛经和满地东倒西歪的酒瓶痴痴一笑,我捡起地上的狼毫大笔一挥:佛不渡我!

写完喝完最后一口酒,手一软酒瓶掉落佛经之中。

佛不渡我!那就让我醉生梦死吧。

过了不知多久,突然觉得眼前一片刺眼的亮光,我半眯着眼睛看到亮光中有一人影走来,八成是花苓吧,我又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熹微,熹微!”一个男声在耳边回荡,这声音好熟啊。

我下意识打开他拉住的胳膊,侧身又睡了过去。

“熹微,熹微!我们离开这里!”这男声悦耳又焦急。

我迷蒙地睁了睁眼,一张清秀容颜映入我眼,他皱着眉头看着我,眼中满是担忧。

这眼神。。。像极了那日屋檐上一身红装的他,虽然那时只有一瞬。

“子宬?”我喃喃道,晕沉沉的头突然一个激灵,清醒了几分。

握住我胳膊的手轻轻一滞,“你清醒一点!”那声音刚落,我的头就被他狠狠地拍了两下。我抬头定睛一看原来是玄机,他满头大汗,气急败坏道。

“你怎么来了?我定是在做梦吧!”说完我又欲躺下。

“熹微!你喝傻了吧你!早知道不来救你了,害我费这么大功夫!就让你在这里醉生梦死算了!”玄机突然一把捏住我的脸使劲揪。

“哎哟哎哟!”我吃疼大叫,突然酒全醒了,一掌劈开他的手,一脚踢向他肚子。他也不躲,闷闷地吃了我一脚,眉头拧了起来。

“这一脚十两银子!”玄机咬牙道。

“你讹人呀你!”说完一掌推开他。

“这一掌二十两银子!”

“你!”我表面上虽然生气,但心底却有一丝欢喜,这如千年万年般孤寂的日子终于有故人出现了!

如同黑夜中腾起一丝星火。

它有光!

“你什么你!为了来救你我可下血本了!我说过普天之下没有我玄机救不了的人,你别想砸我招牌!”玄机白了我一眼,又孔雀夺舍!

来救我出去的?我豁然清醒,心中的酸楚与感激交杂翻腾,这么久以来极力压抑与克制的绝望与委屈如决堤的洪流倾泄而下,我不甘永世困在这不生不死的聚灵珠里,眼看着自己的另一魂受烈火焚身将灰飞烟灭而无能为力,我这一生向佛未曾害人却是如此的宿命,着实心塞!

两行泪流下。。。我困顿于此,太久了!

玄机被我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有点手足无措,他只伸出一只手摸摸我的头以示安慰。这只手如久别的暖阳,包裹着我,我像一个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家的孩子般终于忍不住了,大哭起来,往事一幕幕翻涌心头,曾经说过再也不流泪的,隐忍了这些年还是违背诺言了。。。

玄机唉了口气,手足无措地把我搂进怀,任我泪湿衣衫。过了良久,幽幽地道:“怎么哭得这么丑?完全不像我认识的你!别浪费时间了,我们得赶快走!出去了天天抱着我哭都行,不过要赔我衣服钱!”

我止住哭泣,睨了他一眼问:“怎么出去?”

他扬起左手,我这才发现他左手握着拳,淡得如透明一般。“我借到了一线天,能把这聚灵珠的空间撕开一条缝,但只能持续一柱香的时间,所以我们得赶快出去!”

“好!”我们正欲离开,忽然一白影闪到我们面前,定睛一看原来是花苓。

玄机立刻闪到我前面把我护在身后,道:“你想干什么!”

“花苓,我们一起出去吧!”我拉了拉玄机,柔声对花苓道。在这聚魂珠里不知多少个岁月都是我与花苓一同度过,我们早已泯了恩怨,没了敌意。

“出去?”花苓摇摇头。“我有我的承诺和命运。我只是。。。只是想让你带句话。。。如果你日后见着吴郎。。。”花苓蹙着蛾眉,咬着嘴唇,眼神闪烁:“如果。。。”

花苓欲言又止,犹豫了半晌她一挥衣袖道:“算了!”说罢转身不见了,看着她消失的地方我觉得有点伤感。

“我们走吧!”玄机道。

“嗯。”我点了点头,不再迟疑。

“闭上眼!”玄机右手揽住我的腰,大喊一声,左手一张开,一道强烈的白光如利箭般刺破虚空,那白光太过猛烈,我只觉得的眼睛生疼,赶紧闭了眼。只觉得腰上的手一用力,我身体一腾空,他抱着我飞了起来,一阵天旋地转我瞬间失去了知觉。

☆、第四十五章

当我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雕花梨木大床帷幔高挂,床边千缨默默地盯着我的脸看。

“千缨!你伤好了?”瞳孔聚焦,眼前映入千缨那张千年冰霜脸。

她点点头,脸上一副释然的表情。转身站起道:“我去通知他们你醒了!”

不一会儿,无忧叫嚷嚷地冲了进屋抱住我说:“微微,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你都不知道你睡了多久!整整半年!这半年可是让我操碎了心,要是你再不醒,我就要去找大罗神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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