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指未勾(22)

他,再也不是那个林中的锦衣少年,再也不是那个摸我头的温柔少年,再也不是那个背着我走过漫漫长路的单纯少年。。。雨无情地打在我身上,我浑身湿透,深一脚浅一脚漫无目的地跑着。

那个远去的少年只活在我的记忆中了,现在这个是瑾王,一个荒淫无度之人!一个陌生人!一个我要刺杀之人!我一边跑一边对自己说。但我心里像压了块巨石,喘不过气来!

子宬,子宬。。。怎么你会是瑾王,怎么你会变成这样?我心里难过,脸上湿漉漉一片,大概是雨水吧。。。

这炎炎夏夜,我却觉得好冷!

我不知道怎么回到怡雅居的,我只觉得头好晕,一头倒在床上昏昏睡去。我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杀人那晚的梦魇里,那个叫姬霄的白衣男子抱住我,却被血水吞噬了,我心中惊恐,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

转眼间,我也陷入了那片血水里,在一片血红之中我看到子宬鬼魅地对我笑着,拉住我的手把毒针刺进了自己的胸膛,他嘴角的鲜血不住地涌出,却还目光灼灼地望着我,笑个不停。。。我吓得猛地甩开他的手,看到他的胸口塌陷下去,露出一个黑色的大洞,那大洞无声地蔓延着,刹那间就将子宬化成了片片灰烬,我吓得捂住嘴大叫。。。

是我杀了他?我杀了子宬!我看到双手全是血,全是他的血。。。我的眼睛瞬间被这血色染红,什么也看不见了。。。

当我醒来却是七天之后,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昏迷这么久,听师姐妹们说我是得了风寒,高热一直不下,烧得糊里糊涂,呓语不断。

我想起那一个个梦魇,心里难受得紧,那在我梦中出现的人和子宬的影子重叠在一起,让我分不清自己的心绪。但现实是我确实刺了子宬,针上浸了牵机引,这是一种会让人抽搐而死的毒药,虽然针上的毒液剂量并不致命,但如不服解药,武功再高强也形同废人!想到这,我心如刀绞,终究是我害了他!

后来听说瑾王伤重并没有死,我的心里微微平复了一点,但因为我这次任务失败,清浊殿又派了另外的杀手去刺杀他,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心又悬了起来!

连我自己都未察觉到,虽然他如今是瑾王,但在我内心深处,他一直是那个河边的如玉少年。

一日,我正欲出门,如饴旋风般冲了进来,还好我一闪身,差点撞上。

“什么事这么匆忙?”我问。

“熹微,不好了!昱心师兄。。。昱心师兄。。。”如饴急得半天说不出来。

“昱心师兄怎么了?你慢慢说!”我皱眉道。

“昱心师兄去刺杀瑾王,瑾王倒是死了,但昱心师兄却受了重伤,命在旦夕!”如饴边哭边说,泣不成声!

瑾王死了?子宬死了?那个和我约好来年要回来的人死了?突然间我的心里坍塌了一大块,压得我无法呼吸。

我抬起头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如饴的脸离我越来越远,恍如隔世!一股咸腥冲上喉间,我“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血,眼前骤然一黑,失去了知觉。

“我叫子宬。君子的子,皇宬的宬。”

“你师父师姐要欺负你吗?你给我说,我去教训他们。”

“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俗家师父了,你是我第一个大弟子,觉得荣幸吧?”

“这世间的坏人太多了,别轻易相信别人的话。”

“香囊是一生只能送一次的东西,你以后不能再送其他人了!知道了吗?”

脑海中不断地回荡着他的声音,原来我还记得他说过的那些话。那些早已封尘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把我吞噬。我恍惚又回到了那片银杏林间,看到那阳光下稚嫩的笑颜,看到那一身锦衣背着青白僧服的小小背影渐行渐远。。。永别了,子宬。。。永别了。我的记忆慢慢塌陷,幻成了一片片飞絮。。。

我知道,过去再也不会回来了。

对不起,终是我害了你!

☆、第二十四章

又到了漫天银杏纷飞季,放眼望去,漫山金黄,如阳光倾落,闪耀着温暖的光芒。泠风徐徐,片片枯黄在空中起舞盘旋,似千万金蝶纷飞。

地上积满厚厚的一层黄叶,踩在上面沙沙作响。

我又回到了这里,我从小生长的地方---五空庵。眼前却是另一座佛寺,五空庵在多年前就一把火炬之灰烬,这世间再无五空庵。

自去年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佛教也得以复新。眼前的寺庙香火缭绕,诵经声连绵不绝。

唉,还家常恐难全璧,阅世深疑已烂柯。。。

一年前我告别了杀手的生涯。自刺了子宬那一针之后,我一执剑就心中惶恐,我借着另一项刺杀任务坠崖诈死,从此改名换姓,重着男装,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不知不觉,我又来到了这片土地,故地重游,物似人非,我心中感慨万千。

泠风岚雾古刹寒,金蝶无悲欲说还。一句佛偈一袈裟,半山孤叶半尘沙。

我在附近的小镇上住了下来,摆了一个小摊,成了一个普通的抄书人。我的小楷不错,来找我抄书的人不少,也有几个出手阔绰的富家小姐时不时来请我抄些诗词,我的日子还算过得去。

这日,我正低头抄着一卷孤本,突然眼前光线一暗,一锭金子放在我手边。

一锭金子!抄书就是个穷酸生意,从未抄出过这么大的钱!

我一愣,抬头一看,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阳光。逆光中,这人身着素白长衫,宽肩窄腰,全身上下没有任何饰品和多余的色彩。头戴一白纱斗笠,看不见长相。但看这挺拔硬朗的身型,应该也是习武之辈。

只听得白纱后一男声:“《心经》,抄十本!我十天后来取!”声音低沉中带着些许沙哑,如朔风吹过的冰面,有点冷峻,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一时还没回过神来,他就转身融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喂。。。喂。。。”我手里拿起那锭金子,正想说用不着这么多,但他身影已看不到了!动作好快。。。算了,下次他来取时再退给他,我心里想。

十日之后的同一时刻,同一装扮,他出现在我的摊前,我递上十本《心经》和那锭金子说:“公子,太多了,我没钱找您!十本《心经》只需五十文。”

他接过《心经》,翻了翻,抬眼头对我说:“我母亲非常喜欢佛经,对她来说这是无价之宝!”

半晌又接着说:“这金子你且收下,我再要十本《地藏经》,十日后来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进了人群。

我有些愧疚,一锭金子买一大车的佛经都绰绰有余。。。阿弥陀佛,下次他来再说吧。。。

十日后白纱斗笠又准时出现,只是这次他手中多了一把宝剑。

他接过《地藏经》又翻了翻,道:“不错,发笔之处存筋藏骨,下笔之处轻韵秀逸,不露芒铩,古茂静穆,有一种淡雅之气。我还要十本《金刚经》,此经颇长,我十五日之后来取!”说完正欲离去,我急忙叫住他:“公子,您给的报酬实在颇丰,不如在下请您一杯薄酒,以表谢意!”

他看着我,好像怔了怔,随即声音似笑非笑,说:“日头偏西,我也有些饿了,恭敬不如从命!”

于是我俩来到了镇上最好的一家酒楼,要了壶陈年杜康,点了几样下酒小菜,双双对饮起来。自一年前我离开清浊殿后,就经常饮酒。虽然几年前第一次的醉酒经历不太美好,但近年来我总是愧疚于子宬,常常梦魇缠身,喝醉也是一个不错的解脱之法。

酒过三巡,我有些微熏,其实我这人酒量很浅,但总喜欢把自己喝醉,世人说一醉解千愁,能有一时的忘忧也是极好的。

眼前的白衣有些恍惚,我突然想起梦魇中那看不清脸的白衣男子,那个唤作姬霄的男子,我心里猛地一震!大概真是有几分醉意了,我扬了扬嘴角,自嘲地笑笑。

“来,公子,在下敬您一杯,敢问公子贵姓?”我举起酒杯打破了沉默。

他执杯进白纱之中,小酌一口道:“敝人姓陈!”说完他又自故饮酒,气氛有些尴尬。

“在下暮隐水。。。陈公子有几分似我故人。。。”我一杯酒饮尽,沉吟道。

“哦?”他声音一扬,给我满上一杯酒,我那么小声的一句他居然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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