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一下坐起了身。她不接就打给她妹妹，她看着长大的小屁孩是这样的？
为了突出姐妹的不同，泠接起了电话：“喂。”
“泠泠，今晚出来吧。”姬暻的声音欢快，好像和她已很熟了似的。
不到一小时前刚见过面，这小子想干嘛啊。
“我带你去我的秘密基地。”
泠：？？？
她怎么从来没听姬暻说过有个这样的地方。
心情一般，算了，反正已经出门了。
“好啊。”泠说道。
“那，我五点来接你。”姬暻听上去很开心，他一直都这么开心的样子，不管是在她面前还是现在。
说来，她已很久没见他哭过了，或许只有那一次。
她走过的时间太长了，长到十年不过是一眨眼，眨眼间，他竟就这么大了……
“这是秘密基地？”泠挑眉。
这是百世市最高的地方，眺望全百世的观光塔。他们在最上的房间里，一张餐桌位于正中，周围都是玻璃。
傍晚，城市中的灯光还未亮起，灰蒙蒙的天空笼罩上方，置身于此，仿若位于云端。听说过类似业务，没想到已到了这种程度。
“很棒吧。”姬暻笑道，身后好像又有尾巴晃动。
“一般。”侍者拉开椅子，泠坐下了，撑着下巴。
“当然不及巴比伦塔了，”姬暻也坐下了，“不过这里对我来说也有特殊的意义。”
她准备听他继续说道，姬暻却转而说起百世市的土地历史和灵异故事来。
泠边吃边听，不时附和几句，忽然觉得他说的这些耳熟，转念一想，这好像都是从她那儿听去的。
这小鬼……她不禁笑了出来，姬暻看着有些怔神：“笑什么？”
泠弯了眼睛，看着他，带着调笑道：“不，只是忽然觉得你很可爱。”
她没话说出口，姬暻的脸竟“唰”地红了。她微微瞪大了眼睛，就见姬暻抬手挡住脸，看向别处：“……别……”
他不知在嘟囔些什么，这就是手足无措吧，或许是她已太久没看到这样的小屁孩了，泠的心情忽然好了不少。
况且，这里的酒是稀品，也不知姬暻从哪儿弄来的，她不自觉地喝了几杯。
“你说这里有特殊意义？”又将酒一饮而尽，泠问道。
姬暻点了点头：“不过又要提到你姐姐，你不想听吧？”
和她有关？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你说吧，只这一次。”
“是我十六岁时的事，我当时心情不好，她为了安慰我，带我去了个地方，你猜是哪儿？”他不待泠开口，继续道：“她带我去了当时百世市最高的地方，就是你现在住着的酒店，在这里也能看到。不过早就不是最高的了。”
泠顺着姬暻指着的方向看去，城市中的建筑同积木般排列在一起，平曜酒店在对岸的位置，看得很清楚。她对姬暻说的有些印象，不过记着的并非带姬暻出门的事，而是记得自己有段时间喜欢往高处跑。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也是我唯一一次见她出门。你都不知道她现在有多宅，不过，她不喜欢我这样说。”姬暻笑道：“当时她把我带到了高楼上，拉着我站在楼边，对我说‘不要为当下哭泣，你以后会站在比这里高得多的地方，你会看到比这里美得多景色，你会拥有你想要的全部东西，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然后，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吗？”
姬暻再次问道，泠对上他的视线，想了起来。
第 14 章 泠
中学的时候，姬暻是个不良少年，隔三岔五打架。并非是他喜欢揍人，那是一种博取注意力的方式。
神和人常年联姻，姬家是后代之一，姬暻作为长子，应拥有强大的法力。小的时候，家族对他寄予了极大的期望，但随着年龄增长，他成了再普通不过的人，逐渐被家族中的许多人冷待，甚至遭到嘲讽。
十几岁少年想要得到关注，所以总是在外面弄得遍体鳞伤，回到家后受到责骂，他也不哭，反倒会笑。泠都不知听他父亲说过多少次“这孩子是不是有问题”。
后来有一天，他逃课跟踪他父亲来到泠的店，被他父亲发现了，责骂了一番。
那天下着大雨，姬暻没撑伞，就站在雨里，任他父亲责骂。骂完了，他父亲打着伞乘车离去，姬暻依旧没动。
按照惯例，姬家的长子或长女在成年时，泠会在店里和他们见上第一面，所以泠本并不打算管。但那日，到她准备休息时，姬暻还站在雨里，一动不动，像座雕塑。
泠极少改变原则，于是做了个决定。她坐在琴旁，弹了一首曲子，若是在这首曲子停下前，姬暻自己走进店里，她就提前同他见，若是没有，她便不管。
那少年不顾店员阻拦，推开了她的店门，质问她是谁，为什么他父亲会来这里。
当时的姬暻像是只炸毛的落汤猫，但怎么长大后反而变成狗了呢？
泠看着姬暻，他还在说：“她拉着我站在楼边，对我说只要我愿从这里坠落，她就会实现我的一个愿望。当时，我觉得她肯定疯了，但那个时候，我真的已经无所谓了，所以二话没说，就迈开了腿。”
“我到现在还清楚得记得，风涌进我身体里的感觉，我看到了自己生命的尽头，而且无比后悔，紧接着我就飞起来了。她拉着我的手，我们一起看到了百世市的夜景，明明在飞机上看过那么多次这座城市，却是我第一次体会到它的美丽。”
“我比较好奇你对她提了什么愿望。”泠说道。
她不记得姬暻有一本正经地让她实现什么。
“别着急，说一个故事要有始有终。”姬暻笑道，按下桌上的按钮。
侍者很快进来，又送来了酒，倒进了两人杯中。
姬暻摇晃着酒杯：“那个时候我就下定了决心，我一定会站在更高的地方。我学的设计，这座塔的项目是我促成的，我参与了全过程，这个房间也一直都为我留着。不过我还从没和别人来过，所以我说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你是第一次除了我外来过这里的人，工作人员除外~”
烛光下，姬暻望着泠，顿了顿：“啊，你刚才问我许了什么愿？”
“你没有想要的东西？”
“有啊，我一直都想要，但，我不知道如果我说出来，她是不是能满足我的愿望。”
“这世界上还没有我——姐姐——实现不了的愿望。”泠补充道：“我可不是在夸我姐姐。”
“但她做不到起死回生。”姬暻说道。
泠怔了一瞬：“你的愿望，是让人复活？”
“当然不是。”姬暻说道：“死亡是注定的，我不追求虚妄。”
泠不自觉地松了口气：“那你想要什么？”
“我和你说了，你能实现？”姬暻笑盈盈地盯着她：“你和你姐姐，哪个更强？”
泠：“……”
两个都是她自己，这要怎么回答。
“我姐姐能做到的，我也能，我姐姐不能做到的，说不定我也能。”泠说道：“你不会是想让我实现一个，再让我姐姐实现一个吧。”
“不，”姬暻摇了摇头，“你姐姐绝对给不了我想要的。”
烛光下，姬暻的褐眼通透，比沉淀了千万年的琥珀还要美丽。
泠一时从这双带着笑意的眼睛里捕捉到了他人的影子，同时，她好像还看见了一丝悲伤。
“不可能，只要你的愿望不是起死回生，就绝对能做到。”泠笃定道。
“她做不到。”姬暻再次说道。
“你都没说是什么。”这小鬼竟然看轻她，泠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你说来听听吧，到底是什么？”
“是我认错人，要给你赔礼，哪里有你替我实现愿望的道理。”姬暻摇了摇头，叹道：“你也做不到的。”
“我绝对可以做到。”
姬暻沉吟片刻，好似下定了决心：“好吧，你真的会实现我的愿望？”
“嗯。”
“我当时和你姐姐结了一个契约。”
泠：“？”
她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
“行啊。”泠放下酒杯，伸出了手。
“解除我和她的契约，需要她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