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过斑驳的树影，站定在小女孩跟前，低眸看她，“苏洛，我知道刚刚你全都听见了，你姐姐明天就能到这儿，你为什么偏要现在走？”
“不为什么。”女孩身形单薄，眼瞳失去了色彩，荒芜得透不进丝毫光芒。
看着她身上洗得发白的书包，楚执轻微地皱了下眉，“别任性，你就这样走，不会饿死也得冻死。”
“关心我，你要对我负责？”
没想到自己的吓唬会换来这么一句反问，她不再说话，安静地看着她。
公交车从拐弯行驶过来，苏洛扯了扯唇，说不清是在嘲讽她还是自己，转身时手腕突然被握住——
“你这条命算是我捡回来的，苏洛，好好活着。”
心皱成一团，又开始疼了。苏洛攥紧手心里的钱，果断上了车，不曾回头。
从久远的记忆里回过神来，苏洛微凉的指尖动了动，不着痕迹的，轻轻握住楚执的手。
应了楚执的话，外面的世界很大，却容不下一个小小的她。一次无意看见路边宣传海报上才艺表演一等奖的奖金，身无分文的她扛着最后一点信念报了名，没想到机缘巧合下被星探发现，她从始至终也没考虑过会不会被骗，反正不会比她当时的状况更糟糕了。
当了练习生之后，她几乎所有时间都用在了练习上，每天都是为了当天的考核训练而活。练习生住宿条件差，几个人挤在一个小房间里，但相对于以前留宿街头时已经好太多了，她身体差，经常生病，天气一冷下来，腿就疼得要死。
“姐姐，是你让我拥有了全新的生命。这些年，我有好好的长大，我努力成为更好的人，我强迫自己勇敢，我尝试着假装开心。”苏洛咬着下唇，声音哽咽：“可是真的很累，我真的已经尽力了……对不起……”
出道成名后，苏洛突然暴露在大众视野下，鲜花掌声随之而来，她却觉得很惶恐，这个世界让她觉得困惑，她始终游离在外。当拿到诊断书时，连她自己都觉得不齿，她无法想象楚执会用怎样的眼光看待，异样或是怜悯，她都不能接受。
楚执盯着墙上的倒影看，眼睛深深的，里头闪过很多种情愫，最后凝结成了满满的心疼。
像她们第一次见面那个雨夜一样，女孩抱紧膝盖蜷缩在角落的时候有多少次？她又是怎么独自挨过来的？
楚执反握住她的手，转身将她紧紧锁进怀里：“苏洛，你做的很好。”
是他们不好，是这个世界不好，你做的已经足够好了。
苏洛身体狠狠一僵，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刚刚说的话全被她听见了，她下意识想躲起来。
“乖儿。”
楚执伸手想要触碰她，苏洛缩得更厉害了，身子都不受控制地打着抖，声音带上了哭腔：“不，不要…”
挣脱不开楚执双手的束缚，苏洛低头重重咬在她的颈侧。
任由她咬，楚执伸出一只手掰开她紧紧攥成拳的手指，小姑娘不安时总是不自觉地抠手指，白皙漂亮的手常年带伤。
苏洛慢慢松开贝齿，垂下眼睑看着她颈侧的红色牙印。
“啪嗒——”
一滴泪掉落在上面，带着灼人的温度。
“姐姐，你像天上的星星。”
“星星主动坠落了。”楚执拂去她眼角的泪痕，捏住她的下巴，俯身靠近：“乖，别躲。”
第54章 54
距离《枷锁》正式上映只有一个月, 电影发布会安排在了圣诞节当天上午，颜颜一大早带着准备好的衣服上门时，苏洛才刚刚从床上爬起来。
“小幺, 昨天发给你的文件看过了吗？”
苏洛接过她手上的袋子, 敷衍地点点头。那份文件她粗略地看了两页, 无非就是交代她在今天的发布会上要跟苏苒有互动, 整整几张附页，细到什么环节该对视, 该微笑, 该有肢体接触，这种捆绑营销她并不陌生，可不代表她认同。
“楚医生呢？这么早就去上班了？”颜颜换了鞋进屋, 眼珠子往里面滴溜了一圈，视线落回苏洛身上时突然被吓一大跳，“这是怎么回事？”
苏洛没睡醒，懵了片刻, 撞见她盯着自己脖颈看的铜铃大眼，才不大自然地伸手拨了拨头发。
“小祖宗，我给你准备的礼服可是低领的，你这要怎么穿？”颜颜红着脸啧了一声, 疑惑道：“话说，楚医生昨晚不是喝醉了吗？装的？”
“才不是。”苏洛后退一步阻止她凑近看过来的目光，颜颜却突然伸手摸了下她脖子上的项链，“好漂亮, 楚医生好浪漫啊。”
“什么？”
苏洛垂眸，长睫毛扑闪了一下。有一瞬间，心口像是被什么柔柔的东西撞了一下, 酸酸软软的。
颜颜一松手，一枚戒指从细链上坠了下来，细碎的光落在上面，粼粼的。是极简风格，上面刻着的字却昭示了送礼者的用心。
怔愣地抬手触上它，苏洛依稀记起昨晚兵荒马乱的场面，自己难过得想躲起来，楚执步步紧逼。
她说：“这个世界也许会让你失望，但是楚执不会。”
她问：“苏洛，如果和我结婚，你会愿意吗？”
室内安安静静的，窗外飘着丝丝细雨，空气里弥漫着淡淡清香。苏洛听见，自己胸膛心怦怦跳动的声音。
***
医院大厅有一个电视机，此时，电视上放着的刚好是《枷锁》电影发布会。
“哇，两个都是我喜欢的明星。”
“营销号就是闲得慌，两个人明明关系很好，偏偏一天天传两家不合。”
“对啊，虽然全程没有任何亲密的互动，但是小仙女看洛小幺的眼神真的像姐姐看着妹妹，太温柔了。”
“她们合作的电影快上映了，等我出院后就去电影院。”
……
偷偷瞥了眼旁边站得笔直的人，林然捂唇干咳一声，大厅里继续回荡着大家的讨论声。
“你们不觉得洛小幺的身材很好吗？什么都没露更要命。”
“废话，细腰漫画腿可不是粉丝瞎吹出来的。”
盯着女神的大长腿看，林然虽然也这么觉得，但毕竟已经知道了洛小幺是楚执的女朋友，以前自己不知道多少次在楚执面前对着屏幕流口水，还经常因为嗑“星洛CP”露出一脸姨母笑，现在想想，怪尴尬的。
此时电视里，到了最后的记者采访时间。
一个记者问：“小幺，第一部 影视作品就担任顾湘导演的女主角，会觉得压力很大吗？”
苏洛落落大方地回答：“压力肯定有，但更多的是荣幸。”
记者，“你在电影里饰演的是被霸凌的高中生，那么，你是怎么看待校园霸凌的？”
苏洛顿了下，思量片刻才淡淡道：“校园霸凌其实距离我们并不遥远，有的人是为了追求刺激，有的人是害怕被边缘化所以选择从众，而同龄人的恶言恶行的确足够压垮一个孩子。不过，没有一个孩子是生来软弱的，也没有一个孩子是天生恶毒的，所以不管是施暴者还是被霸凌的孩子，对于他们，比起一昧的批判或是同情，我们更应该去思考让他们变成这样的根源。关注青少年的成长健康，不仅要关注他们的身体健康，心理健康也同等重要。”
记者，“那你想对可能正在遭受校园霸凌的孩子说些什么吗？”
话筒递过来之后的那几秒，没人说话。
苏洛欲言又止，深吸一口气才道：“如果实在太难过，就抱抱自己吧。”
这个世界本就不存在真正的感同身受，有些事别人惋惜过，痛心过，怜悯过，也就翻篇了，孰不知，当事人依旧停留在深渊。即使是曾经有相似经历的她，此时也觉得文字在这些沉重的伤痛面前太过于单薄，更何况她自己至今都无法走出来，教她如何隔着屏幕对那些孩子说出更多冠冕堂皇的劝慰。
记者，“问一个题外话，今天是圣诞节，小幺有收到什么特别的礼物吗？”
苏洛低下头，小巧精致的下巴藏进了白色高领毛衣里面，认真地点了点头。
她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眼睛也亮晶晶的，细看竟藏着些得意，像是拿到了糖果的孩子。
被她脸上的笑容闪了神，记者愣了会才嗅到八卦的气息，赶紧追问：“是什么礼物能跟我们分享一下吗？”
“今天是圣诞节，结束工作后有打算约朋友出去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