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渊:“……”
散伙散伙,都别活了。
可能是假酒害人,这二位借着前一日未散的酒劲儿,在门口大吵了一架。
当话题向着一个诡异莫测的方向滑过去时,掌柜的才从后院苦着脸出来。昨晚那场面,他后半辈子回想起来都惊心动魄,半夜拉着自家婆娘将就一夜,直到现在被外面的动静惊起,才敢出来瞧瞧。
掌柜长了一张苦瓜脸,秦渊有点儿见不得丑人,尽可能地想避免双方交谈,于是赶紧把腰里玉佩摘下来,道:“这赔你。”
那店家接了玉坠,也瞧不出好坏,把他们推进堂里,关上门,便上当铺瞧成色去了。秦渊和洛无双对坐在大堂内,吹胡子瞪眼。洛无双实则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想着万一那是个贵重的东西,他浪迹天涯什么都没带就挂了它,这下还赔给了酒楼老板。
她越想,越觉得这人真是倒霉:出门遇刺受伤;将要脱险被自己杀了个回马枪;刺客跑了,他也被自己抓了丢上了花轿;好不容易毒解了,得救了,生活还不能自理,一个人完全没法活……
她用余光偷偷打量秦渊,他的侧脸在白日里轮廓分明,鼻尖唇面像玉雕的,此刻微垂着眼,笼下来一片阴影,像个扇形。就是还有点柔弱,不像自家大哥,硬朗得很,感觉能活一两百年。
唉,可怜,怪不得他受伤了,他家侍卫那么难过。
二百五的脑子,白瞎这张脸,挂牌一夜三万金。
洛无双咋舌,忽然叹了一口气。
秦渊莫名其妙:“拿你玉牌了?轮得到你叹气?”
“嗯嗯,没事儿。”
而秦渊低着头玩着扇子,翻了个白眼。他也不知道洛无双脑子里有多少坑,此时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笔钱花得冤啊!
约莫等了半盏茶,掌柜终于风风火火地赶了回来。
确如秦渊所说,这玉牌价值连城。岂止是价值连城,上面的皇族纹饰几乎闪瞎眼,又有哪个当铺敢收?当铺也算好心,告诉掌柜的这位爷是个惹不起的,好吃好喝伺候走了就算阿弥陀佛了。
于是,掌柜进了铺,看见秦渊一脸出神的模样,还以为是大人物等急了,赶忙点头哈腰地倒水。
秦渊被这种有人伺候的感觉捧着,算是找回点自我,点头道:“如何,玉佩可值点钱?”
值钱?确定不是抵命吗?
掌柜心里压着苦,赔笑:“值,值!两位爷爷看着还想砸点啥,不要客气,就当自己家里一样,可劲儿糟蹋,不心疼,不心疼……”
秦渊满意地向洛无双飞个眼神,洛无双的嘴角抽搐。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自己更“狗腿”的人!
秦渊一摆手,和掌柜的耳语两句,掌柜的便差人送上了文房四宝。洛无双看得一愣,就见那掌柜的拿笔舔饱墨,秦渊开口道:“今有洛无双,资不抵债,仰赖秦渊大侠仗义相救,为报知遇之恩,愿舍生忘死,肝胆相护。生死有命,概无数年。”
“等等,等等—”
洛无双越听越不对,扑过去盯着那张纸:“你干吗啊?这写的什么破玩意儿?”
秦渊:“天下还有白吃白拿的道理?我帮你免了牢狱之灾,你自然要以身相许……”
“许你大爷—”洛无双一掌劈下去,秦渊轻轻巧巧地侧过身去。
“说起来,我此行倒也要往稷下书院去,你……”
这句话让洛无双心思一动。
“你想办法帮我找一份文书,保我进稷下书院—”
“成交!”
秦渊笑眯眯地抓过洛无双的手,牢牢地在那文书上落了个手印,一切尘埃落定。
洛无双看着秦渊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在心里默念了一千遍:我是林思渺,不是洛无双,想跑就跑,你奈我何?!
洛无双和秦渊也不久留,只歇了一会儿就启程上路了。他们几乎没有包袱,只从掌柜那儿淘换了几套衣服和一些干粮。秦渊身上还有个小的紫金葫芦手把件,他想跟店家换些银子账票,没想到掌柜不但不收他的,还给他们献上了大几十两。
洛无双第一次觉得,行走江湖,赚钱也是件非常方便的事。
出了酒家,洛无双仰望酒家门匾,直说要记在心里,下次还来。
掌柜留下了“感动”的泪水。
此刻日头不毒,两人出了客栈没多久,秦渊就发现了不对,他们身后仿佛始终有目光追随着……秦渊猛然转身,街角几人条件反射般地遮住了脸。
那不像遮阳,倒像是怕被发现。
秦渊心里咯噔一下,怕是昨天闹得太大,露了身份……又或是,他的玉牌。
该死,怎么忘记了。
这儿的街道在午市后颇为热闹,秦渊拽着洛无双看似漫不经心,脚下却加快了,哪里人多往哪儿钻。走了三四条街,洛无双停住不走了,问道:“你要晃悠到哪儿去?从这儿去稷下书院,打马半天就到,咱们不赶紧去买马?”
这二傻子。秦渊暗骂,又不能当场发作,只把折扇一发,低声道:“有人跟踪我们。”
“啊?”洛无双一僵,当时就要回头,被秦渊掐着胳膊咬牙切齿低吼:“别看!你缺心眼儿啊!”
不看就不看,你动什么手啊?
两人停在街边,正巧是个卖小物件的摊前,秦渊作势低头挑着东西,手指从几个发簪上点来点去,只瞧一伙黑衣的人越靠越近。洛无双心里发虚,一面学他,一面忍不住张望。
“二位,瞧上什么了?小本买卖,买一支送给家里娘子啊。”
十步。
秦渊算着,眉心一拧匆忙抬眼,根本没听对方说什么,随手拿了一根簪子塞到洛无双手里,高声说了句“这个好”,随后一掐掌心:“小心,情况不好。”
洛无双咽了口唾沫,握住五指,满手是冷汗。
老掌柜的眼睛都直了:“二位,这……这簪子是女款,要不换……”他来不及说完,洛无双忽然肩膀一抖,向秦渊打个手势,指了指后头三个黑衣男人。
掌柜:“换个男款,这两支一样,可以凑一双……虽是断袖,但也需个定情物不是?”
此时秦渊哪能让她乱指,赶紧推了一把,盯着掌柜也不管他结巴什么东西,含笑一点头,高声:“嗯,是,您说得对!”
六步。
洛无双倒是没再转头,因为她的腿都有些软了。她以为唐凛又带人来抓她了!
逃婚、戏弄唐家少主、偷走嫁妆。
她肯定会被唐凛揪掉所有头发的,呜呜呜……
思及此,洛无双下意识去抓秦渊。此刻秦渊还在算着逃跑路径和几成把握,突然被人一握,还有些吃惊。他瞥了一眼洛无双吓白的小脸,压低嗓子安慰道:“别怕。”
四步。
“一会儿听我说话,你就跑。”
老板高兴地将两支一样的玉簪分别插在了两人的发间,和蔼地笑道:“瞧瞧,多般配……真是一对璧人,比寻常男女还养眼呢!”
两人高度紧张,完全没在意老板说些什么,只是身后的人已经近在咫尺。
两步。
一步。
黑衣人已经来到摊前,状似无意,伸手一搭秦渊肩头:“你—”
“去你的吧!”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秦渊将肩一矮极快地躲开了。而对方的五指果然在落下时变掌为爪,鹰爪似的抓下来。秦渊咒骂一声,扬手掀翻铺子,东西如雨点一样往那群人身上打。他急促地喘着气,抓住洛无双的手腕,眼风扫来,凛冽非常。
“跑啊!”
洛无双被秦渊拽着,拼了命地跑。秦渊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滑到了她手上,两个人的手牢牢握着,竟然逃出了一股子亡命天涯的英雄气概。
幸而,他们钻在了人最多的一条街上。
他们在人群中穿梭,身后是小摊老板的乱叫声,两人拐进一个窄巷后,双双撒开手,靠着墙脚躺下,喘得要死要活。
秦渊重伤初愈,又睡木板床睡得腰酸背痛,跑了这么一趟跟渡劫似的,好半天说不出话。洛无双叨叨:“怎么办?出去肯定要被抓!可这城不大,他们迟早会找过来,而且,万一他们一人堵一个出城口,那我们就插翅难逃了……”
秦渊踢了踢她:“怎么办?凉拌!要不你出去,再给他们表演一个一杯就醉,看看能不能求他们放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