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终于有了答案:世界上虽然没有两个人的字迹是尽然相同的,可是仿笔的天才也是存在的。
因为我平日里在府邸里谨慎留心,从未留下过任何的签字,所以宗合清一定要偷一个拿去仿笔,如此明日对簿公堂时,经过比对后判官发现字迹如出一辙,必将判我有罪,与我父亲当年同罪。
而宗合清倒是担了个大义灭亲的美名,更是为他的仕途铺路了。”
曲昭着急的不行,拽起宗仁就往清风殿外走,“宗合清他凭什么踩着你们家的血骨上位啊!害你父亲身败名裂,迫你母亲走投无路郁郁身亡,你也真是傻,认贼作父,人家在你府邸里吃香喝辣还赚了个贤德宽厚的名声,你就傻乎乎送上去给人家吸血,气死我了,你以后出门不要随便说你是我的小弟,我没收过这么笨的小弟,我丢不起这人!我们现在就去找宗合清算账!”
宗仁顺着曲昭拉扯的力道,慢吞吞挪腾了几步,就拉住曲昭,指了指清风殿上方,“我们走正门会直接被在暗处监视的人看到,要打宗合清一个措手不及,就别走正门,走上面,悄悄摸过去。”
曲昭点点头,习惯性的把宗仁拉到自己身旁,刚想带着他跃到殿上横梁处,她忽然就松开拽住宗仁的手,自嘲的笑了一下,“差点忘了,你根本不需要我,你比我厉害,只是上个房顶而已,对你来说是小事一桩。”
宗仁立马反握住曲昭的手,很是认真道,“我需要姐姐,心里需要,身体也因为受伤需要姐姐,不然我上不了房顶。”
曲昭将信将疑,“你要是撒谎的话,我就揍你啊。”
挨揍多简单的事,只要你愿意理我,我被你揍死都行。宗仁睫毛颤了颤,往曲昭身后贴了贴,很是依赖道,“姐姐,我们走吧。”
曲昭凛起神色,一把锢住宗仁的腰身,缎靴用力蹬起,带着他跃至房梁上,再抬手掀开几块青瓦片,自己先翻到了屋顶上,然后把俯身探手下去,把宗仁拽出来。
许是因为她的力道太急太快,宗仁猛地蹿出屋顶时脚底踉跄了一下,整个人顺势往曲昭身上靠了过去,撞了她个满怀。
曲昭鼻尖全是熟悉不过的薄荷味,她愣了一瞬,赶忙把宗仁推开了,她板起脸,低声道,“我们还没有和好,你别得寸进尺,是不是皮痒欠揍了?”
被推开的宗仁垂眸看了曲昭一眼,周遭天时漆黑,他的眼里却像是蓄着一池的月光,温柔缱绻道,“是的呢,我是皮痒欠揍了。”
曲昭:“......”上着赶着求挨揍的,她还是头一回见。神经病啊!
曲昭看宗仁压根儿就是行动自如,她又被骗了,于是扭头就窜到了大理寺的院墙上,再也不管后面的人,动作迅速的溜出大理寺。
出来便是黄土大道,两道矫捷的身影一前一后,贴着大理寺的红门外墙,宛如两道夜里疾风般疾步前行。
曲昭耳旁是呼呼的冬风和不远处黄土大道两旁田野里的窸窣响,她渐渐慢下脚步,屏息听了一会儿,回头与宗仁相望一眼,指了指田野里迎风摆动的秸秆,打口型道:我听见了秸秆丛里的呼吸声,里面是宗合清派来监视你行踪的兵力,我们要怎么办?硬上还是硬上还是硬上?反正我不当逃兵,要走你自己先走。
宗仁:“......”你都没有给我选择。
宗仁扯了扯曲昭衣袖,示意自己有办法,让曲昭站在原地别动。
没事打什么架,大理寺卿做事,自然是凭借智取,宗仁踱步走到往黄土大道边,整个田野里的秸秆忽然都不敢晃动了。
正当伪装的“秸秆们”不明所以时,宗仁从衣襟里摸出火折子划开,燃起一簇小火苗,映亮了秸秆堆里密密麻麻的黑眼睛,他看着这些人,从挨着他最近的人身上取过一把秸秆,飞快的捆好烧了起来,他低低地说道,“秸秆是家家户户都会用到的烧火物,原因无它,因为易燃。”
宗仁说话间,轻轻把燃烧的火苗往秸秆堆里一抛,而后他善良的补充道,“这个天时极冷,秸秆也烧不死人,在附近找个雪堆里滚两圈就灭了。若是实在灭不了火,你们往北走一里路有一条溪河,往冰水里淌一淌,权当提神醒脑了。”
顷刻之间,飘雪的夜空中,火苗落在密密麻麻的秸秆堆上,火势蔓延起来,人们着急忙慌的逃命,生怕自己被烧到了,却是引发了踩踏叠着摔倒了一起,周遭惊叫哀嚎一片。
宗仁回身拉起曲昭就往京城跑,翻过那道高耸的城墙,穿过空落无人的长安街,很快便来到了大理寺卿府邸外。
一片夜雾里,曲昭窜至府邸的高墙上,眯眼在繁复的碉楼游廊亭阁中,找到了水波澜澜的湖上亭阁里亮着的那盏小灯,她指指那簇微光,低声朝宗仁道,“宗合清果然还没有睡,居然坐在湖上亭阁里观雪,真是好雅兴!也是,成功只在黎明后了,这样一个夜晚,他又怎么能睡着,我们这就去找他算账,让他知道倒在黎明前的滋味。”
曲昭很讲义气的拍了拍宗仁脑袋,“你放心吧,姐姐一定给你报仇雪恨。宗合清想害死你,得先过我这一关,我把他绑在府邸里,用麻袋套住他的脑袋,狠狠修理一顿,看他明日还怎么上朝。干完这一票,我们就逃去塞北,保证那些官兵找遍天涯海角都找不到我们。”
宗仁眼神暗了暗,他拉住曲昭的手问她,“姐姐,这样的话,你和我就变成了逃犯了,你何必为我担下这份罪责?”
曲昭鼻尖哼出一声,“你别装了,我瞧你心里都要高兴死了,还在我面前假惺惺,你得清楚,我们是睡过的关系,你光溜溜的样子我都见过,你现在耍什么小把戏我都能一眼看透。我以前答应过要罩着你,不是说说而已,哪怕我知道你比我厉害,你也要记得我以前说过的那句话:一日小弟终身小弟。我是姐姐,你是弟弟,姐姐保护弟弟是天经地义的。你挨欺负了,那我就不能让宗合清好过。”
我愿意,为你变成一个逃犯,总比只能看你背负冤案至死要好。
“你不就想听我说这些矫情话吗,听够了吗,满意了吗?”曲昭揪起宗仁的耳朵,狠狠拧了几下。
宗仁耳朵漫上一簇簇红,他忽然就低头捂住自己的脸,偷偷抹掉了眼底的湿意,认真的点了点脑袋,而后他偏头凑过去亲了曲昭一下,“谢谢姐姐,你的心意我收到了,我很高兴,可能两三天夜里都会高兴到睡不着觉那种高兴。只是我不会让你成为逃犯的,此事还有解法。”
曲昭:“......”敢情是她自作多情了一番,宗仁压根就是运筹帷幄着呢。
曲昭虚伪客气的笑了一下,反手就是一巴掌糊在宗仁脑袋上,咬牙切齿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要是再怜惜你一次,我姓猪,叫猪昭昭!”
宗仁委委屈屈把自己的脑袋探到曲昭眼皮子底下,撒娇道,“姐姐,你帮我揉一下脑壳子,我被打疼了。帮我揉一下我就跟你说,”他谨慎的瞥了曲昭一眼,立马改口道,“算了,姐姐不帮我揉我也跟你说,我什么都跟你说。”
哼,这还差不多。曲昭满意的摸了摸他的脑袋,甚至亲了一下被她蹂.躏的不像话的红耳朵。
唔,宗仁舒服到不自觉地眯起眼睛来。
宗仁同曲昭分析道,“人的秉性决定人的行为,我认为宗合清不会清洗掉所有的‘证据’:因为他贪。
黑产可以清洗掉,财产可以栽赃嫁祸到我头上,签字盖章可以仿写仿刻。但是一个人数十年来持续操纵黑产敛财,是真的能够自此收手不干吗?这么多年来宗合清早已经盆满钵满金山银山,他有无数次停下收手的机会,却等到了出任太傅之前不得不收手的时候才开始清洗黑产。可见宗合清此人,贪欲极重。
古人言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更何况宗合清已经洗掉了手底下的黑产,成为太子太傅后,举朝上下都会有许多双眼睛盯着他看,宗族也会将厚望寄予他和宗闻切,他的一言一行都必须得体恰当,想要再大肆敛财,简直难如登天。所以宗合清注定不可能把所有的财产都用来栽赃嫁祸于我,真正的大头和账簿都留在他手里。
再想宗合清会把‘证据’藏在哪里:
看上去,宗合清在京中广结人脉,上至朝堂新贵,下至宗族后生,无人不知他不晓他,逢年过节来慰问他的人可以排满整个长安街,可是你说,这里面有人能够得到宗合清的信任吗?蔡明志和朱老八难道不比这些朝堂新贵和宗族后生吗?事实上蔡明志和朱老八更能为宗合清所用,宗合清都不放心,他是一个疑心极重,不相信他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