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遇到你,这些话我没法和任何人说。”
不像胡籁有朋友有同事,身边每个人开明又懂得,沈证影本来朋友就不多,这事太夸张狗血,怕孙舒雪接受不了,也不能跟江语明讲。于是沈证影一直憋着,憋得五脏六腑翻卷成一团。
说到最后,她再度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间渗了出来。
谢雅然把纸巾递给她。
满心忧苦无人可诉,多么可悲,要不是酒精作用,遇到自己也未必会讲。
这些年沈证影依旧在她父母为她打造的监狱里没有出来,哪怕看起来她把所有人统统赶了出去,经常站在监狱的墙头,看一眼外头,但是她的双足从未踏出过监狱一步。
谢雅然当然明白那种无法言说的苦痛,她轻声叹息,坐到沈证影身边扶住她的肩膀轻轻拍着。
没过一会儿沈证影抹了一把泪,吸吸鼻子,像是做了一个决定:“不行,我要打电话给她。”
别后至今,每一个白天夜晚,她心头总是在痛,啮心噬骨的痛。
说什么?
不知道。
但是她想打,就算只是听听胡籁的声音也好。
擦眼泪摸手机,手忙脚乱,看来是真醉了,谢雅然扶她一把。
通讯录最上面那个名字叫a我来。
加个a是为了让这人置顶,不知道是小姑娘的花招还是沈证影的无师自通。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才接通,此时已是午夜十一点半,不熬夜人的睡眠时间。
眼看着沈证影叫出一个名字:“胡来来……”之后眼泪如打翻的珠盘,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谢雅然受不了,拿过电话就说:“胡籁,快来领人,沈证影喝多了。”
电话那头的胡籁看到来电名字时心情略微复杂,沈证影叫完她的名字也不说话,渐渐只剩下哭声。
眼泪是淋在心火上的油,是给心火添的一把干柴,烧得胡籁火大。
说不行的是你,要分手的是你,哭的还是你。哭哭哭,就知道哭。
谢雅然的声音给了她一个冷静的瞬间,旋即更怒。
跟我左一个不行右一个不可以,转头跟旧情人喝酒去了。
胡籁恨不得隔着电话就把沈证影的脖子咬出个血洞。
她当然可以说不,滚蛋。
领什么领,找亲儿子去,她算哪根葱。
也可以干脆把电话挂断。
可是即便恨得牙痒痒,听到那人的声音,想到那双美丽的眼睛在流泪,她还是不舍得。
认命地在睡衣外头套一件羽绒服,换上球鞋,胡籁下楼开车。
等到了“燃”,Linda一指二楼,就见谢雅然同她招手。
说来也怪,原先对谢雅然的那点憧憬敬仰在知道她是沈证影的初中同学后灰飞烟灭,光环不见了,隐隐约约的,还有些没法发作的怒气。
谢雅然一见胡籁便想笑,见她穿一身毛熊连体睡衣,连帽子一并戴着,慢悠悠走上楼,每一步都像是在发泄无法排遣的怒气后笑得更欢。
“你就是那个喜欢她的倒霉蛋呀。”
“你和她居然是同学,思想觉悟差太多了。”
至于那个“她”,哭完累了斜靠在沙发里昏昏欲睡,想到要见小姑娘,又慌张又惭愧又期待,等见到毛绒绒的真人——
这这这,这也太可爱了吧。
想抱,想rua毛。
沈证影两眼直冒小星星。
第64章 Chapter 64
“胡来来——”
被沈证影点到名, 胡籁倏然一惊。
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沈老师,此刻一副气鼓鼓的样子,瞪着眼, 嘟着嘴,朝她伸出手, 招一招。
“胡来来~~来~~”
醉态可掬,惹人怜爱, 如果被召唤的对象不是被绝情分手的自己。
自打那天被江语明发现, 沈证影只管叫她胡籁,现在倒好, 又叫她胡来来。
还叫她过去。
来个屁来。把她当狗嘛,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狗还没她听话呐。
人怎么可以那么不要脸!
这对母子要分手要跟她斗都没问题,能坚定立场, 保持态度始终如一起码一年内不变嘛。
胡籁心中纷乱, 如哪吒闹海的海, 只想把沈证影扒皮抽筋, 抽筋扒皮。
“胡籁, 诶,胡籁, 叫你呢。”
有谢雅然在,胡籁想装傻当没听见都不行,只得压低声音吼她:“你站哪边啊你。”
谢雅然喝一口热茶,摊手做无辜状, “跟我没关系。非要站肯定站她啊,我跟她认识多久,跟你认识多久了。”
要不怎么说世事难料。
谁能想到跟朋友一起走进来的漂亮小美人会和少女时期的爱慕对象有关。
小美人爱也为她, 愁也为她,恨也为她。
谢雅然也曾设想过沈证影放飞自我找个女伴,再怎么也不会想到放飞到这种程度——儿子的前任,比她小二十岁。
可见人类的想象力确实不如人类的行动力。
“说好的感情深厚不以认识的时间长短论呢!”胡籁龇牙瞪她。
谢雅然笑,在她连身毛熊衣服上摸了两把,手感绝佳。
“我们的感情很深厚嘛?”
胡籁嫌弃地拍开她的手,“洗过手嘛你,乱摸。”
二人半是斗嘴半是说笑,在沈证影的醉眼里,只剩下谢雅然做了她想做没做的事,摸了她想买没摸到手的毛。
而她心心念念的小姑娘在不过三步距离的地方,却迟迟不肯过来。
人不过来,我就去够人。
酒醉的后沈证影脾气大,也特别主动,但架不住酒精限制了她的行动力,伸长手臂,在空中滑动几下做捞人的动作,险些从沙发上跌下来。
胡籁看不过去,闪身去扶,不想被她拿住了,拖进沙发里一通狼摸。
摸头摸脸摸身上的毛。
小时候因为长得可爱,被长辈东摸西摸又掐脸,胡籁格外讨厌别人对她摸头摸脸。二人若是卿卿我我时,那自然没有不妥,可现在。
凭什么啊!
“沈证影!”
沈证影喝醉了不光多手多脚,力气也大。
胡籁又不好太用力,挣脱不得,直叫她放手。
哪晓得沈证影委委屈屈,“你好凶,我不听。”
说不听就不听,一手箍住胡籁,一手继续揉她睡衣的毛,从上到下,从左到右,连帽子的尖尖耳朵也不放过。
谢雅然更好,短暂的错愕之后,跟看戏似的坐在一旁哈哈直笑,也不晓得帮个忙,就差没拆包瓜子剖个西瓜。
她喝得和沈证影差不多,不过沈证影喝得急,平时喝酒次数少,酒量没她好。胡籁来之前除了哭个没完还算正常,哭完之后整个画风大变,令人啧啧称奇。
百忙之中胡籁问谢雅然:“你到底给她喝了多少酒啊,怎么醉成这样。”
怎么是她给,是沈证影自己要喝!
谢雅然眉头一挑正打算表示不满,沈证影不乐意了,“我没喝醉。”
生怕别人不信,特地加重语气强调:“我没喝醉!”
行,果然醉鬼都说自己没有喝醉。
懒得跟她纠缠,胡籁掰开她的手,“别摸了,回去了。”
“不要。”沈证影扒住不肯松,“你又凶我。”
她摸毛熊睡衣摸得两眼放光,胡籁也两眼放光。
凶光,再不走要吃人那种。
知道醉鬼发酒疯是一回事,是否能够忍受是另外一回事。无论是谁,被人从暖烘烘的被窝里拖出来,天寒地冻地去接人,心情不会好到哪里去。别说那人还是个一口一个喜欢但不愿尝试在一起,又和疑似初中恋爱对象喝酒喝到醉的渣渣。
三十年一别,如果不是充满信任,怎么会喝到这种程度。
就在胡籁忍无可忍要发飙的时候,沈证影趴在她的肩膀上说:“胡来来,你是来接我的么?”
声音很轻,语气很软,有一点点的不敢相信,更多是期待成真后的油然喜悦。
胡籁心软得一塌糊涂,摸摸她的头发,温言细语:“是啊,我是来接你的,我们回去好不好?”
就这样,才把沈证影塞进车里。
坐在驾驶座位,胡籁手握方向盘,转头便是眸光潋滟,笑盈盈的沈证影。喝醉的她望着胡籁笑得开心,与上次见面眉心深锁,身心疲惫的女人判若两人。
“唉。”
胡籁不自觉地叹气。
以前一直觉得凡事皆有因由,喜欢与爱同样如此,也想过自己爱上别人会做到什么程度。在胡籁的想象里,底线很多,无法突破,她不会为任何人所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