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证影发笑。小姑娘就像一台鼓风机,呼啦啦乱吹一通,偏生能吹走她心底的阴云。
忽然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以为是小王老师来收饭盒,沈证影应了一声:“请进。”
竟然是午饭后归来的邓颜汐。
阴魂不散。
沈证影搞不懂,经过当年的风波闹剧,邓颜汐凭什么以为自己能当做一切没发生过。难道她不知道,自己一眼都不想再看到她。
不过她从来看不懂邓颜汐。
“什么事?”
一见到邓颜汐,沈证影收敛笑容,连礼貌和客气一并省了。
“好久不见,想找你叙叙旧。”
亏她说得出来。
“不好意思,我有电话要打。”自当年的事情之后,有一个教训沈证影谨记,永远不和学生单独见面,男女一样。现场没有人没关系,沈证影马上给胡籁发送视频通话邀请。
胡籁很快接起。
视频里出现的不是沈证影,而是个看起来三十来岁,面容不善,一脸假笑的女人。直觉沈证影那头有了麻烦,当下没有出声。
邓颜汐露出受伤的表情,哀声道:“沈老师,你这是干什么。我们那么久没见,我不过是想问问你好不好。你不愿意跟我说话直接告诉我就好了,我也不会那么不识趣,死活要热面孔贴你的冷屁股。怎么说我们都是师生一场,我还一直挂念你,没想到你那么绝情……我知道我现在胖了,脸也有些变形,我也不想这样出现在你面前,你嫌弃也是正常的。只是我还以为你会和别人不一样……”
“停停停。那谁,说的就是你,你这台词也太恶心了吧。演什么不好,演苦情戏,还演得那么蹩脚,隔夜饭都给你吐出来了。那什么,证影,帮我给她五块钱打赏,就五块,再不能多了。”
哪里来的垃圾白莲,敢在沈老师跟前作妖,她家沈老师气得说不出话手都在抖。
沈老师老实不会骂人没关系,她胡籁会啊。
第30章 Chapter 30
邓颜汐的脸色终于变了, “沈老师,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直没法打断她的沈证影终于有机会开口,“我说了, 我要打电话。”
哪怕活到四十几岁, 沈证影依旧没办法对厌恶的人恶言相向,甚至连拒绝她开口也做不到。让人闭嘴这种事, 在心里想了又想,就是说不出口, 这点她由衷佩服孙舒雪和胡籁。可能也是因为见过她不想听没法不听的惨相, 孙舒雪才始终觉得她是个小可怜。
“邓老师, 我要休息, 请你出去。”
邓颜汐咬住下唇,“你赶我走。”
又来了。
动辄别人赶她, 别人嫌弃她,别人迫害她,一点没想到她现在站在这里是在骚扰别人。有些人便是这样, 她可以肆意对你做任何事, 说任何难听的话,却不允许你反抗一丝半毫。
对于这样的人, 沈证影没辙。
所有的话经过邓颜汐一翻译, 完全是另一种意思。她不能解释,因为对方不会听,对方所有的言语只有一个指向,她有多么无辜、好心, 一切都是别人的错。光是如此,尚不至于令人恐惧。邓颜汐还会一次一次重复说给别人听,当谎言重复一千次的时候, 很容易变成真相,尤其是那些不关心事实或是不熟悉当事人听风就是雨的路人。
当初沈证影就是那么一步步被她推进舆论的深渊,饶是如此她还得说,能脱身是因为自己足够幸运。
过去的戏码重新上演,沈证影厌烦,“请你出去。”
手机视频仍在连线之中。
“那谁,别演了,劝你真的别演了。是不是不舍得五块钱?再不出去连五块也省了。别逼我从视频里跳出来拿硬币砸你脸。”胡籁才不会让她继续废话,对这种人她有经验和心得。沈证影有所顾忌,她完全没有,只恨不在当场,否则一定把这女人抽个稀巴烂。
白羊座天性,对听不懂人话的,干脆别讲道理。人多是欺善怕恶,一昧退让只会助长对方气焰。先摆出无所顾忌,分分钟打爆你狗头的气势,对方会掂量掂量。
胡籁就有这种本事,轻飘飘说着威胁人的话,听在对方耳朵里,觉得她真能做得出来。
邓颜汐终于听懂了,看了沈证影好几眼,想从对方那找到一点不忍心和心软。等发现此时此刻沈证影毫无破绽,才不甘心地离开。
她一走,沈证影松口气,整个人软下来。
“还好吗?有力气的话把摄像头转转,让我看看你的脸。急死我了。”
几分钟之前还放狠话,人一走,担心之情表露无疑。
等摄像头一转过来,胡籁凑在手机前,横看竖看,那架势像是在检查新买的瓷器有没有裂缝。
沈证影不习惯跟人视频,今日之举纯粹是千万个不得已,这会儿警报解除,那丝丝不好意思冒了出来。
“你那高价午饭还没吃完呐。”
胡籁一愣,看向没了热气的肥牛牛舌饭和吃了一半的芝士焗蟹斗,挠挠头说:“我都忘了,等下再吃,不急。你没事吧。等下先把地址发我,结束了别走,我来接你。”
沈证影感动,“应该不会有事了,都说到这份上,脸也撕破了,还来纠缠我干什么。”
“地址发给我。”胡籁不容她拒绝,“神经病的思路要是你能理解,还叫神经病嘛。那人是谁啊,叫你老师,又是很久没见,是你以前的学生?不会那么巧就是你前晚梦见的人吧。”
沈证影嗯了一声,“就是她。今天给教育机构培训,她是员工。”
“你怎么不跟机构负责人讲,有个十三点骚扰你?”
“我没想到,也怕她倒打一耙,装可怜说我骚扰她。”那种被人诬陷百口莫辩的感觉,至今记忆犹新。
“你连我都不骚扰,怎么会骚扰她。”
看来那人有前科,视频里不好细问,胡籁打算过一会儿从王包包那打听一下。
“证影,唔,沈老师。”
这不是胡籁第一次叫她名字,之前全幅心神与邓颜汐对峙,脑袋里乱糟糟的,没怎么留意,这会儿听到她一本正经的叫法,沈证影有些不好意思。
显然胡籁也不自在,轻咳一声,“之前叫你名字是不想那女人以为我是你学生,这样从气势上就弱了。”
“唔,想叫就叫。”
“好呀,总觉得有点肉麻。我在心里多叫几声习惯习惯再叫你。”
本来没什么,叫个名字而已,名字本来就是给人叫的,被胡籁这么一说,倒像是有什么,无端端暧昧起来。
“你先吃午饭,饭都冷了。”
“日料嘛,就应该吃冷的。”
“你又胡说。”
胡籁不在意地笑:“我姓胡,当然是胡说,要是生在先秦成为大家,你就能看到一本语录,叫胡子说。你知道嘛,以前我妈想过要给我改名字,就改成胡说。我爸说,那不如改成胡八道,比六道轮回还多两条路,天上有地下无。”
沈证影硬生生被她逗笑。
“你们家人都挺可爱。”
“主要是我拉高了平均。我妈管我时最可气,我爸帮老婆时最可气,只有我全天候无死角可爱。”
“是是是。”
小姑娘自夸的本事也是独树一帜。难得吹成这样不令人不觉得讨厌,只觉得好笑,也是一种本事。
沈证影没挂视频,胡籁也不提醒她,午休的后半段在二人闲聊中过去。等到小王老师敲门提醒她上课时间到了,沈证影这才惊觉,不知不觉间,因邓颜汐而来的烦躁愤怒已然平复。
重新回到讲台前,依旧是气定神闲的沈老师,哪怕偶尔与邓颜汐布满阴霾的目光相接,沈证影亦从容面对。
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
培训最后,照例是互动提问时间。在座许多老师家有儿女,问题多数集中在自家子女身上。一般情况下,沈证影会尽力解答,如果遇到老师问她联系方式,统一指向白板上的电子邮箱。
要是别人,在中午的不快之后该自动消失了吧,邓颜汐不。她拎着包等在提问的人群之后,听到同事问起同性恋问题,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几轮问题问完,陆陆续续走了好些老师,邓颜汐见缝插针,问:“沈老师,如果孩子是同性恋怎么办?”
“提醒他如果发生性行为,要注意做好安全措施,跟异性恋、跟其他LGBTQ人群一样,没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