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之事,当真是难以辨得出一个好坏。
到底是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
步荣华长长地叹了口气,御礼这边没了法子,他就要去联络修真界其他门派了。
他刚刚走出忆灵渊,便又有弟子传信而来:“掌门,西仙源来信!”
步荣华伸手接过。
这一接,到底是将西仙源那边的流言蜚语全都接到了洞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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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子启行的很快,他只觉得自己生命流逝的时间跟那天边日头般似的有迹可循,当时间能看到的时候,人就开始恐慌起来。
他没时间感慨自己浪费的那些时间,眼下他只想找到楚微。
等他赶到西仙源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结界困不住他,可入目的血红却让他心底发慌。
他在收到西仙源来信之前便离开了,所以他不知道西仙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乍然见到这一幕,想到楚微临走前曾说过的她收到了楼时渊的信,说西仙源有危险的话,心底悔恨丛生。
当时她并不相信西仙源会有危险,以至于放她一个人来了这里。
微子启快步走进西仙源之中,之前剩下的那些活着的人不敢再回来,逃到了隔壁城镇去了。楼时渊不肯跟他们一起走,所以西仙源里也就只有楼时渊还在。
楼时渊一个人收敛着西仙源内的尸骨,他将他们一一收敛到一处,死了太多人,他都不能找到这么多棺木给他们一一安葬,只能用竹席一卷,随即便让他们入土为安。
冲天的血腥气刺激着他的大脑,让他一遍遍地回忆起当日那些人杀进西仙源的场景,想起姐姐姐夫拼命送他出去的模样。
楼时渊只感觉自己的眼睛发酸发胀。
“小微呢?”
在楼时渊埋头又抱出房间里的一具尸骨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微子启的声音。
他对微子启的声音十分熟悉,因为微子启是楚微的师傅。
楼时渊回头朝微子启看去,见到微子启的脸,楼时渊心底生出了滔天的愤怒,他将手里的尸体妥当地放好,随即朝微子启走去:“你现在来干什么?”
微子启眉间微蹙,他问:“小微呢 ?”
楼时渊提起一把剑就指向微子启,“你怎么敢问楚姑娘!”
“她在哪?”微子启面对旁人一向没什么好脾气。
楼时渊见他这样理直气壮的模样,心中怒气横生,“你找她做什么,你配找她吗?她来西仙源的时候,你跟她来了吗? ”
微子启面色发冷,“你不肯说?如果小微有危险,你以为就凭你能救她吗?”
再多的愤懑跟怒火在这句话里都能彻底偃旗息鼓,楼时渊有些握不住手里的剑了,微子启戳到了他的弱点。
“她在哪?”微子启再次开口。
楼时渊放下剑,“我不知道……”
微子启凌厉了眼眸,他发狠地看向楼时渊,厉声质问:“你玩我?”
“我真的不知道!那些人,带走了她……”楼时渊说到这里死死地盯住微子启,“他们找楚姑娘要神骨,说,如果楚姑娘不给他们,不跟他们走,他们就会告诉全天下人,你,你御礼真人身上有神骨!”
是了,楼时渊冷笑起来,楚姑娘并非是因为他而身陷险境的,而是因为微子启。
微子启听到这句话蓦然变了神色,“他们是谁?”
“应该是北邙的人。”楼时渊道。
微子启:“幡冢山离这里有多远?”西仙源地处西方,西方鬼门幡冢山离这里应该是最近的。
楼时渊眸光发紧,“并不远,御剑不过半个时辰。”
微子启转身就走。楼时渊目光一变立刻跟上,他才跟了几步,微子启便猛地转身看向楼时渊,“你去能做什么?添乱吗?”
楼时渊所有的在终于得知楚姑娘的去向后的喜悦,被微子启这句话瞬间扎破,只余下无穷无尽的自责与卑微。
与微子启相比,他跟去,的的确确是添乱。什么都做不了。
微子启再不管身后的人,纵身御剑而去。
楼时渊握着长剑在原地呆滞地站了半晌,眼角突然滚下一滴泪来,他匆忙抬起尽是血污的手抹去脸上泪痕,在初春的暖阳里转身,重新走进屋内,抱起刚刚那具尸体,继续收敛尸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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幡冢山内,众人正惊恐地看着‘楚微’。
小铁已经不敢痛哭了,她只盯着刚刚冰棺所在的地方呜咽地哭。
小铁原本以为自己这一趟,就算有可能救不回来她娘,但好歹也不会太糟。可她怎么都没想到,她娘到最后竟会落下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她抬手去抓空中那些齑粉,可怎么都抓不住。
她真的没有一丝希望了。
“你是很恨我?”楚微说。
小铁瞪大了眼睛,倔强地不让眼泪往下淌,可眼泪还是簌簌往下掉。她反问:“难道我不该恨你吗?你给了人希望,又让人绝望。既然如此,为何当初还要给希望?”
她一点都不想失去她娘,可这个人弹指一挥,她就再也没了娘亲。
楚微略一思忖,“既然你觉得这就叫绝望,那吾便让你看看什么才叫绝望。”
小铁惊恐地往后退,她看着楚微抬起手来,与刚刚杀她娘的姿势一样一样,小铁被吓得往后翻滚,“你想干什么?”
‘楚微’笑起来:“让你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绝望。”
她指尖一点,小铁便看到眼前闪过一道刺眼白光,小铁忍不住绝望地想,原来这就是死亡。
可下一秒白光过后,她却见到了她娘。
更年轻的娘亲。
她看到一身红嫁衣的娘亲被抬进了高高的红墙里,看到了掀开了她娘亲盖头的那个男人。
盖头之下的娘亲脸上全是羞怯,是刚刚及笄没多久的女孩儿,完全不懂情爱,对出嫁这种事全然不懂,见到面前站着的这个高大男人,想到今后要与这个人过一辈子了,只觉得满心欢喜。
可对方并不觉得欢喜,对方脸上尽是冷意。
他开口便说:“我并不想娶你,只是非娶不可,你莫要奢求太多,我与你,不过做戏罢了。我心里已有所爱。”
这一番话浇灭了一个小姑娘所有对未来的期许。
她娘姓朱,叫朱颖,当年也是高门大户里养大的娇生惯养的小姐,哪里受过这样的苦楚。可偏偏出嫁当日就受了。
受了之后,朱颖还不敢说。因为她知道,这世道教女子三从四德,只要她丈夫未曾休她,管他心里有谁,她都不能收拾包袱回娘家。
她是嫁出去的女儿,便是泼出去的水。
她不能有半句怨言。
相公不愿意碰她,要让她当个摆设便就算了,她心中有气,也懒得伺候他,她就跟她那位名义上的丈夫过了半年轻松日子。
半年过后,她肚子还没有动静,她那位相公就顺势将他心里的人迎回了家门。
那位属实也是进不去他们家家门的,原因无她,乃是因为对方乃是烟花之地所出。可容貌身段却是生的极好,娶进来之后没多久便就有了孩子。
夫家以此责骂她不争气,她便将罪过全部推到了她相公身上。
夫家不训斥了她相公,反倒罚了小妾。只骂小妾是狐媚,若她相公的心收不回来,这人也不必再留。高门大户的长孙,不能由一个烟柳之地的女人生。
这便是悲剧的开始。朱颖因此收到了相公的宠幸,可说那是宠幸,却不如说是受刑,她恨她也怨,但却束手无策,她反抗不了,只能被迫接受。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个月,她终于怀了孩子,相公又没了人影,日日宿在那小妾屋中。朱颖乐得自在,只盼着他永远别想起她才好。
可到底事与愿违。夫家做海上生意,一场海浪过来,将货船掀翻了,还死了不少人,而在这之前,她相公又在小妾的唆使下,迷上了赌博,夫家垮了。
从高门大户到一贫如洗,不过是一夜之间。
而她的噩梦自此也开始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夫家没钱了,小妾手里居然还有钱,夫家要靠这样一个小妾来接济。
也因此,夫家将小妾供了起来,唯恐这尊财神爷跑了。
小妾当然不跑,她抬手一点,便点到了朱颖,指着她说:“从前你不是嫌弃我是烟柳之地出身么,那么如今夫家落难,你也该为夫家做点什么,隔壁的张爷很喜欢你这样的,你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