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栖动物(6)

作者:八分饱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今晚的急诊也一刻不得空闲。有个九十五岁的老人摔了一跤,送到急诊的时候呼吸心跳都没有了,抢救了二十分钟才从鬼门关拉回来,但依旧昏迷,因为老人有多年的心脏病史,恢复心跳后,急诊把聂哲远叫过来会诊。

老人的孙女哭到站不稳,抓住他的手,几乎要跪下来求他,他冷静地把人架起来,交给护士搀扶着,说:“麻烦家属在外面等。”

半小时后,老人的心跳再次变得微弱,如果撤掉辅助机器,心脏大概率无法自主收缩。

病人家属请求立即手术,但在场的医生都清楚,以老人的身体状况,有很大的概率下不了手术台,而且九十多岁的老人了,插管、麻醉、开刀,对他来说无一不是折磨。

一小时后,病人家属选择了放弃。

……

回到办公室,聂哲远终于得空拿出手机,看到梁思闻的消息,洗了两遍手,换上一件干净的白大褂,往楼下走。

另一边,钢琴大厅里,梁思闻回忆着《F小调幻想曲》的曲谱,试着弹奏第一节 。

他很多年不弹琴了,能对这首曲子有印象,完全是因为高中演出的时候练过太多次,当时形成的肢体记忆还残存着。但过去十多年了,后面的部分实在有些不确定,他弹了一段便停下了,一抬头,看到聂哲远就站在几步远处,穿着白大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

聂哲远走过来,挨着他坐下,“记性不错,刚才那段只弹错了两个音。”

梁思闻撇撇嘴,捶了他一下,“你就损我吧。”

聂哲远解下手表,放在琴盖上,随意转了两下手腕,问他:“要继续吗?”

不等梁思闻回答,他便接着刚才断掉的地方弹,指尖于琴键翻飞,流畅自如,梁思闻迟疑着加进去,渐渐回忆起整首曲子。

眯起眼睛,仿佛回到了中学那场演出,他和聂哲远穿着正装,并排坐在琴凳上,四只手协作完成一首曲子,追光打在他们身上,他们按照提前设计的场景,在弹奏的间隙对视、微笑,直至一曲完毕,鞠躬谢幕。

梁思闻回想着当时,又低头看到聂哲远口袋上夹着的工作牌,莫名心跳加速,慌乱之中弹错了一个音,不知道聂哲远有没有听出来。

曲子结束后,他盯着聂哲远随意搭在琴键上、骨节分明的手,舔了舔嘴唇,说:“哲远,我有一个问题……”

话未说完,聂哲远的手机响了。

聂哲远站起来,背对着钢琴接起电话,梁思闻能隐约听到电话那头的人语气焦急,以及“失血”、“心衰”、“主动脉瓣膜”等等字眼。

他问过自家梁大夫,为什么聂哲远一天到晚这么忙,好像比他们这些主任医师还忙。梁大夫敲了一下他的头,告诉他不忙才不正常,年轻医生只有在高强度的运转压力下才能迅速成长起来,再加上聂哲远无论是临床能力还是科研成绩都拔尖,是心外科重点培养的苗子,自然比其他人更忙。

梁思闻坐在琴凳上,环视着偌大的钢琴厅,消毒水味、角落的席子、睡着的人们……这挤满人间百态的地方未免太沉重。

和聂哲远一起长大的近三十年里,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原来自己离聂哲远的世界很远。

他们仍然可以合奏一首幻想曲,只不过他还停留在高中的礼堂,聂哲远已经独自前行至了这与艺术不相关的钢琴厅,他的手也从握笔的手、弹琴的手,变成了熟稔执起手术刀的手。

聂哲远从电话里简单了解了情况,皱起眉头,说:“好的,我马上来。”

挂断电话,转过身,被梁思闻扯住了白大褂一角。

“又有病人了吗?”

梁思闻仰着脸看他,表情像舍不得主人出门工作的小狗,聂哲远总感觉今晚的梁思闻有哪里不对劲,简直乖得不像他,如果有时间,真想多和他待一会儿。

“嗯,我得去手术室了,”聂哲远看着梁思闻,拨开他额前的碎发,俯身,嘴唇轻轻碰了一下额头,“快回去睡觉,乖乖的。”

然后毫不犹疑地,快步往手术室的方向走。

梁思闻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脸颊发烫。站起来时,低血糖让他眼前一阵发晕,扶了一下琴盖,碰到聂哲远落下的手表,表带内侧仿佛还留有聂哲远的体温。

他想,他好像明白过来白少延为什么会怀疑他的性取向,又为什么会让他来问聂哲远了。

第6章 气死了

梁思闻是被硌醒的。

早晨的阳光落在眼皮上,是恼人的存在,他翻了个身,摸了摸脸,感觉有点痛。

他疑惑地睁开眼,看了看枕边的东西,又难堪地闭上眼。他竟然抱着聂哲远的手表睡了一夜,脸颊都被硌出印子了。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只记得睡着之前满脑子都是“我是不是喜欢男的”、“我是不是喜欢聂哲远”、“嘴唇碰额头算不算亲吻”、“聂哲远不会也喜欢我吧”。

周六,梁思闻不用上班,便又埋在枕头里赖了一会儿床。快要睡过去时,忽然闻到米粥的香味,他一骨碌坐起来,扒拉两下头发,做了两次深呼吸,下床。路过穿衣镜的时候看到自己光着的两条腿,梁思闻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到床边,从被子里翻出睡裤穿好,顺便拿上聂哲远的手表。

红豆粥在锅里煮着,聂哲远挽起衬衣袖子,熟练地摊鸡蛋饼,单手握着平底锅给蛋饼翻面时,手臂上青筋浮动,有种微妙的性感。

梁思闻没骨头似地倚在冰箱上,问他:“哲远,你什么时候来的啊?”

“一个小时前。”聂哲远偏头看了他一眼。

那应该是刚下班就来了。梁思闻一边算着聂哲远没合眼的时间,一边蹭过去,抬起他垂在身侧的左手,把手表套上去,扣好,调整表盘的位置,“昨晚你把手表落在钢琴上了。”

左手被人摆弄着,聂哲远的右手也不听使唤,这次蛋饼翻得不太成功。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让梁思闻把煮粥的火关小。

梁思闻听话地照做,又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说:“要不……你就在这儿睡吧,回去怪麻烦的,你值一晚上班肯定累了。”

“好,”聂哲远没有推拒,他值完班过来,本来也是这个意思,接着盛出蛋饼,捏了一下梁思闻的手心,“先吃饭吧。”

梁思闻的家里也有聂哲远的衣物和日常用品,但远没有梁思闻占据他家的比例大。吃完饭后,他洗了个澡,换上一件新的工字背心,擦着头发走到梁思闻的卧室。

梁思闻正站在衣柜前换衣服,抬高手臂脱掉T恤,露出白皙的胸腹和黑色的内裤边,刚从领子里钻出来,头发还乱糟糟地支棱着,就看到聂哲远站在门口。

“哲远,你洗好啦,”他有些忙乱地套上衬衫,最先扣上中间的扣子,“那你……吹干头发睡觉吧,吃午饭的时候我叫你。”

他还在想着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等聂哲远睡醒再问他那个问题。

聂哲远眼看着他快要从自己身边走过,抓住胳膊把人扯回来,拇指擦过脸颊上的红痕,皱着眉问:“你脸怎么了?”

表盘硌出印子已经消了,但梁思闻皮肤薄,留下了一小片淡红,不免叫人生出些暧昧的遐想。

“啊……”梁思闻心虚地避开他的眼神,“没、没什么,就是睡觉硌到东西了。”

他不敢说是被什么东西硌的,快步走出卧室,把自己关进书房。

聂哲远看着他逃跑的样子,感到一丝怪异。

梁思闻在他面前向来没有顾忌,经常光着腿在他家晃来晃去,今早居然知道避嫌了,再加上脸上可疑的痕迹,他合理怀疑昨晚梁思闻从医院回去之后遇到了什么事。

但饶是聂哲远心里想着事,也敌不过通宵过后眼皮打架。他躺在梁思闻的枕头上,意识有些昏沉之际,手臂一伸,把梁思闻刚才换下来的T恤团进了怀里。

熟悉的香水味仿佛催眠剂,他贪婪地埋进领口处,没一会儿就陷入了睡眠。

梁思闻只有一瓶香水,是他送的。

前调是柑橘味,让人联想到加州的阳光、梁思闻的笑,后调是檀香木,温和隽永,像梁思闻一样让他平静、安心。

他喜欢偷偷在梁思闻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喜欢梁思闻身上有自己认为适合他的味道。

上一篇:咩呀下一篇:竹马危情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