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惊蛰摸了摸鼻子, 招呼晋王府的暗卫和带来的赤羽卫,将箱子搬出去。
司徒聿摘掉手上的羊皮护手,带着林青槐往后院去, 嗓音压得很低,“别气了, 要杀头起码也要给个分辨的机会吧。”
“那你分辨。”林青槐余怒未消。
冬至看看搬箱子的惊蛰和赤羽卫, 默默退到黑暗里, 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没听到。
她得留下保护大小姐。
赤羽卫动作迅速, 转眼便将所有的账册搬了出去。
四周安静下来。
司徒聿拿出帕子, 低下头帮林青槐摘了手上的护手, 嗓音放的很低, “熟悉机括的人只有你我,你若是不来,赤羽卫也能找到那些账册, 但花费的时间不会短。”
他们配合最为默契,找起来快一些。
“这又不是行军打仗,再慢,天亮之前也总能找到。”林青槐扭头就走。
她真的生气。
不是生气他没告诉自己,他与爹爹也有一套计划,而是生气,这件事她本不用来,结果还因此差点受伤。
方才在地道里,但凡他的反应慢了一点,自己兴许就出不来了。
“随云!”司徒聿没想到她会如此生气,情急之下伸手扣着她的肩膀将她拉过来,心慌慌地从背后抱住她,嗓音里裹着克制不住地慌乱,“别走。”
别丢下他。
她提出致仕的那夜,他一个人在御书房的屋顶坐了许久。
想到日后没法在早朝见到她,上京城里也不会再有她的气息,内心溢满了难言的孤独和寂寞。
没有她陪着,他不知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十三……你怎么了?”林青槐被他圈在怀里,感受到他的颤抖和害怕,终究还是软了心肠。
他说的其实也没错,他俩熟悉机括,赤羽卫和惊蛰他们不熟。
她也不敢想,方才在地道里,若是他遇到刚才的危险,赤羽卫能不能及时救他。
“别走,别……丢下我。”司徒聿埋头在颈间,嗓音发哑,“下次不会了,任何事我都跟你说,不要走好不好。”
上一世,他送走过很多人。
父皇、皇祖母、母后,外祖父、外祖母,还有靳安、靳宁和小满,只有她一直在他身边。
他笃定他们能做一世君臣,能一起看到他们治下的大梁,河清海晏,百姓安居乐业。
可她说走就走,把他丢在偌大的皇城里,不管不问。
从闹翻到她来参加宫宴,无数个不眠之夜,他只要闭上眼就会想到她。
想到她给靖远侯扶灵,单薄瘦弱的身形裹在孝服里可怜又无助,眼神却冷锐如刃的一幕。
想到在西北,她抱着受伤的他急红了眼,却依旧冷静调兵遣将的果决。他们一起走了二十年,无论她在何处,他都不曾担心她会回不来。
可她要走了,从此江湖之远再见无期。
“你先放开我。”林青槐笼在黑暗里的面颊染上薄红,心跳乱糟糟一片,“真把自己当小孩儿了?”
“你哄我一句。”司徒聿闭上眼,丝毫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嗓音有点闷,“一句就好。”
“要怎么哄?”林青槐莫名其妙,忍不住揶揄,“有你这么当皇帝的吗。”
他刚才的样子还挺可怜,像极了上一世她深夜入宫,去找他提出致仕时,他未开口之前的模样。
“你想怎么哄就怎么哄。”司徒聿的嗓音又低了下去。
少年哑哑的声线,裹着微冷的夜风灌进耳朵里,激起阵阵酥麻。林青槐的心乱成一团,暗暗骂自己不该心软,又忍不住想要哄他。
良久,她低头拿开他的手,徐徐转身抱住他,掌心迟疑贴上他的后背,“我不走,前世已是烟尘,你我都别去想了。”
“嗯。”司徒聿垂眸看着怀中的软软一团的身影,闭上眼,克制不住地亲吻了下她的发丝。
他想现在就告诉她,自己爱慕的人是她,可又心知不能急。
二十年她都感觉不出来,这短短的时日,想要她开窍简直是为难她。
“好了。”林青槐松了手,正欲转身出去,身后传来冬至的声音,“有人闯了进来。”
“藏好。”林青槐几乎是立即反应过来,抓起司徒聿的手,闪身藏进黑暗之中。
冬至也藏了起来,夜风拂过,屋里屋外静得一丝的声音都没有。
“里边没人。”一道粗哑的嗓音骤然响起。
“莫不是上回赤羽卫来抄家抓人,便已发现机括,故意按兵不动?”另一道声音响起,“今夜,林小姐和晋王都未有离开府邸。”
“不可能,晋王或者林小姐,他们当中肯定有个人有问题。武安侯和赵东家都是硬骨头,结果遇到他俩竟然什么都招了,尤其是赵东家。”先前那道嗓音冷了下去,“先回去复命。”
两道身影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跃上屋顶,消失在黑夜里。
林青槐和司徒聿又等了一会,才走出藏身的地方。
“是燕王叔身边的大总管,他盯上咱俩了。”司徒聿低头在林青槐耳边说,“跟上去瞧瞧?”
林青槐毫不犹豫地点头。
冬至也从暗处出来,跟他们一道跃上屋顶。
出了安和坊一路往西,他们尽量不暴露自己的踪迹,一直跟到城门附近的一座民宅前。
林青槐和司徒聿趴在屋顶上仔细观察片刻,带着冬至从屋顶上下去,悄然返回晋王府。
一路无言。
进了晋王府,司徒聿吩咐府中护卫不动,牵着林青槐的手回自己的卧房。
冬至没敢跟上去,自己一个人先去前厅等着。
司徒聿的卧房里没掌灯,廊下的灯笼透进来一丝微弱的亮光,隐约可见屋内的陈设。
林青槐目力极好,随意看了圈便抬脚朝软塌走去,放松躺倒。
“幸好没跟着赤羽卫一起离开。”司徒聿也坐过去,扶起她,很自然地给她揉肩膀,“城门附近的那座民宅里一共有护卫近百人,里边的人应该是燕王叔无疑,他在那置宅子莫不是想逃?”
“他已经逃了。”林青槐拿开他的手,乖乖坐好起来,“你这习惯得改改,男女有别。”
上一世能这么做,现在不行。
“改不了,又没人瞧见。”司徒聿把她拉回来,继续给她揉肩膀,喉咙里溢出一连串的闷笑,“上一世也是男女有别,你怎么不说不是好习惯。”
“那能一样吗。”林青槐无言以对。
谁能想到他们在朝堂上闹得不可开交,私底下,他这皇帝一进御书房就给她揉肩膀,让她消气。
“我觉得一样。”司徒聿没松手,“你方才说燕王叔已经逃了?”
“你若是他,为了活下去你要做什么。”林青槐见说不动他,也不管了。
自己在他眼里,就算恢复了女儿身,恐怕也只是出生入死的兄弟至交,不会有男女之情。扭扭捏捏反而矫情,她又不是金银珠宝,人见人爱。
昨日打人的事一传出去,那些个想议婚的夫人便改了邀约娘亲的时间,生怕晚了来不及。
只是这样的事不会有下次,没人愿意看到自己喜欢的人,和另外一个女子不见外。
“我若是他,会想法子逃出上京活下去。”司徒聿说完,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我得立即入宫去见我爹,厨房准备了宵夜,你吃完再回去。”
“行。”林青槐站起来,不动声色地跟他拉开距离,“掌灯,叫陈德旺过来。”
燕王此时应该已经不在城内,但他的人还在暗处盯着晋王府,得处处小心。
司徒聿瞧见她的动作,暗暗叹了口气,出声叫来陈德旺。
屋里掌了灯,林青槐随意一瞥,瞧见他的书案上的画像,鬼使神差地抬脚过去,“那是你喜欢的女子?”
司徒聿暗叫一声不好,及时伸手将她拉回来,“先别看,我怕吓到你。”
他画了很多她穿女装的小像,千万不能让她看到。
“那人是谁?能吓到我的人可不多。”林青槐打趣一句,情绪没来由的低落下去。
得是多喜欢,才会把对方的小像放在卧房里?
“等你及笄我再告诉你。”司徒聿轻轻叹气,“她还没开窍,说了她也不会相信我喜欢她,甚至可能会打我一顿再也不理我。”
这些事她都做得出来。
“瞧你那宝贝的样。”林青槐有些生硬的揶揄一句,恹恹推开他扭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