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落座,眼尖的小二立即凑过来,殷勤给他们送上茶水糕点,“杨公子来了。”
“今日的下注规则可有更改?”杨远正垂眸看向下方场子里两条狗,笑容玩味,“多少人买那条小狗赢?”
“规则略有改动。那条瘦的狗无人买,今日买的还是杨公子的狗赢。”小二脸上笑成了一朵花,“这几日杨公子的狗一共赚了两千两,今日估计能再多些,来的人也多。”
“开盘吧。”杨远正从荷包里拿出一块碎银递过去,兴味颇浓,“今日再赢一场,我的狗便是今年赢的次数最多的。”
“今日是生死局,若是输了杨公子您可是得赔银子的,确定要开?”小二脸上的笑容不变,语气听着也没什么变化,“一赔十的赔率。”
杨远正隐隐觉得这个赔率有些熟悉,哂笑了声,偏头睨他,“你是在担心小爷输不起?”
“小的不敢这般想。”小二脸上的笑容又热络了几分,转头去取来契约和纸笔,“杨公子请。”
杨远正扫了眼契约的内容,提笔签下自己的大名。
与他同来的武将子弟纷纷鼓掌叫好。
看台对面,扮做蛮夷富商之子林青槐放下手中的茶杯,抬手勾了勾手指,笼在阴影底下的异域面容,挂着浅淡的笑意。
谷雨上前附耳过去。
“可以开始了。”林青槐开口,带着蛮夷的口音的官话,依稀带着几分傲气,“今日就让他们好好见识下,我们蛮夷的斗狗有多凶残。”
前几日故意输银子,就为了让杨远正上钩。
“是。”谷雨应声直起腰,偏过头,语气生硬地跟小二说,“我家公子说可以开始了。”
看台渐渐安静下来,负责斗狗的武馆护院进入场子里,解开拴着狗脖子的铁链子。
林青槐眯起眼,搭在茶几上的玉手曲起手指,轻叩桌面。
孙御医给的药非常有用,狗服下之后会比平日里凶残百倍。她命人去五军营,要了几条没法当猎狗普通狗来试过,服药后能以一敌十把对手全部咬死。
赢了之后狗不会马上死,便是杨远正心中起疑,也不怕他查。
林青槐打住思绪,拿了块糕点送进嘴里,开始看戏。
武馆的护院一松手,两条狗顿时跟疯了一样扑向对方,口中发出低低的嘶鸣。
“咬它!”
“上啊!”
看台上沸腾起来,买了杨远正那条大狗赢的赌徒,恨不得跃入场中替那条大狗。
小狗看着瘦弱,爆发力和杀伤力极为惊人,几次躲过大狗的攻击反扑。
地上多了许多血迹,空气里有血腥味弥漫开去。
杨远正也被小狗的战斗力精到的,起身走到护栏前,死死盯着自己的大狗。
这条狗是他千挑万选出来,已经连胜五场的狗王,面对那条瘦弱的猎狗竟隐隐露出败象。
“那狗是疯了吧?”发小也惊呆了,一双眼瞪得老大,“怎么瞧着我们像是要输的样子?”
那条小狗竟然死死咬住大狗的脖子不松嘴,无论大狗怎么用力甩开它都死死趴在大狗身上,像是吸在上边一般。
“这狗是蛮夷来的?”杨远正收回视线看向对面。
少年气定神闲地坐在看台上,手中拿着一块糕点,像个娘们一样小口小口吃着。离得远看不到对方的眼神,但那悠闲之极的动作,还是让人无名火起。
他的狗王不可能输。
“这也太操蛋了吧!竟然把皮肉都给咬了下来!”四周发出惊呼。
“上啊,要死它!”
“老子可是下了一百两,千万不要输。”
杨远正的目光从那满意少年身上挪开,无意识抓紧了护栏,手背露出白白的骨节。
一赔十,除去下注的银子对方通吃再给武馆一成,自己还得赔进去一万两!
他输不起。
青云书院开门,他被林青槐讹了两万两,之后手头就有些紧。后来成婚,他没少给公主买东西,生怕她觉着自己冷落了她,如今能拿出来的,也就五千两左右。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买条斗狗放在武馆给自己赚银子。
“我让人打听了那小子的来历,就一个商户子,父亲是茶叶生意的,在上京没什么关系和门路。”发小发觉他的脸色不对,嗓音低了下去,“这狗肯定有问题,之前斗的几回我都有看。”
那狗不是让人喂了药,就是用了其他的法子刺激,才会如此的凶残。
“先不要动,等斗完了再说。”杨远正眉宇间浮起不易觉察的戾气。
那条小狗只有自己的狗一半大,怎会如此凶残?
“我让人去打听下,看看他们是不是搞了什么小动作。”发小说完,远远看一眼对面的蛮夷少年,转头走下看台。
杨远正低头看着斗狗场上,还在猛烈厮杀的两条斗狗,脑子里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来晚了,我在路上被堵了半个时辰。”忠勤伯世子气喘吁吁地的挤到杨远正身边,浮着薄红的面颊写满了激动,“如何,赢了吗。”
杨远正朝底下斗狗场点点下巴,沉默不语。
忠勤伯世子低头看去。瘦弱的小狗猛地从地上蹿起来,张嘴咬住大狗鲜血淋漓的脖子,快的像是闪电一般。
他怔了下,嘴巴猛地张大。
这跟自己想的不大一样?
看台对面,一直留意他们的一举一动的林青槐,见扮做小二的冬至过来,眉眼弯了弯,拎起茶壶给自己倒茶。
杨远正果然输不起啊。
“他们去找武馆掌柜的了。”冬至放下手中的糕点,用只有她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完,淡然离开。
林青槐喝了口茶,示意谷雨附耳过来,小声吩咐,“安排人去京兆尹衙门报官。”
她原本只打算对付杨远正一个人,忠勤伯世子既然主动送上门,那就成全他。让他跟杨远正当一对难兄难弟,一起失去科考的名额。
“是。”谷雨应声退下。
林青槐放下茶杯,斗狗场内的厮杀已经到了分出胜负时候。
四周静得一丝的声音都没有,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底下的那两条狗身上,神色凝重。
“反击!快点反……”喊话的声音戛然而止,耳边依稀听到斗狗临死发出的呜咽声。林青槐站起来,不疾不徐迈开脚步朝护栏走去。
她坐着也能看清,站起来不过是想在杨远正的心上,撒上几把盐。
“竟然输了!我可是买了五百两!”
“杨公子那狗连胜五场,没想到竟然倒在第六场,害我白白丢了银子。”
抱怨声中,杨远正忽然施展功夫掠过来,稳稳落到林青槐跟前。
林青槐往后一退,不露痕迹地避开他,像是没有丁点功夫的模样。
“那小狗是你的?”杨远正低头看着眼前的少年,还带着些许稚气的面容仿佛涂了墨汁一般,“你用了手段。”
父亲极为爱狗。西北驻军大营内的狗都是父亲训的,他自小耳濡目染,每回挑的狗都没出过岔子。
这条大狗能连胜五场,便足以说明。
“是我的狗,但我听不懂公子在说什么。”林青槐摆出不卑不亢的姿态,偏头看了眼斗狗场,恍然大悟,“那条死了的狗是你的?你就是给我送银子的那个傻大个?”
杨远正一听,火气蹭的一下冒上来,骤然出手。
林青槐不避不闪,就那么直直看着他动手。
然而杨远正的手还没碰到她,便被身后的星字护卫一脚踹了出去。
“你们好大的胆子,知道他是谁吗!”忠勤伯世子见杨远正险些落进斗狗场,当即拔剑掠过来帮忙。
“不用知晓他是谁,赌场上讲的是运气和本事,他输了银子还同我发难可是输不起。”林青槐笑了下,带着蛮夷口音的官话,听着有些古怪,“还是大梁的赌坊没规矩,只要身份够高就能输了也不给。”
忠勤伯世子噎了下,手上也没闲着,及时扶了杨远正一把。
“你的狗有问题。”杨远正看了眼她身后的护卫,眼底杀意凛冽,“敢在大梁的赌坊搞小动作,我看你是不想回蛮夷了。”
“你能拦得住我再说。”林青槐丢给他一个满是讥讽的眼神,自顾往下走,“输不起就别玩呀,一万两银子记得付银票,概不赊账。”
“放肆!”杨远正气血上涌,顾不上多想,拿走忠勤伯世子手中剑便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