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林青槐是女子,便是得了圣上的赞誉,日后也还是要安守后宅,生儿育女。
“既然无人再辩,今日便到此。”闫阜收起卷子,偏头跟邱老交换了下眼神,唇边露出浅浅的笑意。
这帮臭小子,就该好好刺激一下才行。
人林青槐也出自勋贵之家,行事虽张扬了些,文采和见识却比他们不知高出多少。
“下月大考,希望诸位尽力。”邱老站起身来,轻描淡写的语气,“别又让林青槐拿了第一,那可丢人咯。”
众人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更耳光,默默低头不语。
林青槐好笑扬眉,心想端午之时给小老头送一坛酒好了,剩下的哪天心情好了再送。
等着闫阜和邱老一行走远,温亭澈激动开口,“青槐,你今日可有空去印坊?”
国子监辩策后不上课,他这几日一直等着她去印坊看新的雕版,奈何连个影儿都没见着。
“现在去。”林青槐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利落起身。
一整晚没睡,她现在只想回家好好睡上一整天。想到书院一开,印坊印出来的启蒙书还不够用,只得打起精神来。
她也好奇,温亭澈和雕版师傅们,将新的雕版改变到了什么程度。
“我也同你们一道去。”贺砚声也跟着站起来,“我还未见过书是如何印出来的。”
洛星澜神色漠然得看他一眼,不动声色地站到林青槐身后,将他和温亭澈都隔开。
大人是女子,他们该避嫌。
“那便一块走吧。”林青槐看到洛星澜的小动作,扬了扬唇,扭头往外走。
想让他一下子改变十几年的习惯,没那么容易。
走出聚贤堂,旁听的学子都散了,杨远正站在廊下,身后跟着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故意挡住她的去路。
林青槐取下腰间的折扇,“啪”的一下打开,似笑非笑,“想动手啊?”
洛星澜上前一步,在她耳边轻声提醒,“他是西北总兵杨靖安的幼子。”
说完,他挡在林青槐前面,冷眼看着杨远正,薄唇轻启,“滚!”
“哟,林大小姐这么快就收了条好狗。”杨远正嗤笑,“听说林大小姐功夫……”
“啪”的一声,他话没说完,脸上就多了一道扇子留下的红痕。跟着他一块,打算教训林青槐的两个纨绔愣在当场,四目瞪大如铜铃。
“嘴放干净些。”林青槐打完,趁他没回神,一脚将他踹出去,“好好见识下本姑娘的功夫,不用听说!”
杨远正毫无准备,整个人重重摔到地上,姿势极为狼狈。
贺砚声和温亭澈收住脚步,又吃惊又想笑。
“大人,这种事交给我便行。”洛星澜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嗓音压得很低,“别脏了手。”
她向来护犊子,凡被她纳入羽翼之下的人,谁都不能欺负。
“没用手。”林青槐活动了下脚,目光落到眼前的两个呆成木桩的纨绔身上,“还不让开?”
“林姑娘慢走。”发呆的两个纨绔回过神,立即退到一旁行礼,脸上挂着谄媚的笑,“林姑娘请。”
上京谁人不知靖远侯乃第一浑人,得罪谁都不能得罪他。
若让侯爷知晓宝贝女儿被欺负,挨收拾的肯定是他们。
“下回再挡道连你们一块打。”林青槐警告一句,打开折扇,从容迈开脚步。
进了五月气候暖和许多,她还是习惯拿着折扇而不是团扇。就像洛星澜,哪怕已是良民跟自己也成了同窗,在他心里自己也还是相国府的丞相大人。
有些习惯,不是说改就能改过来。
一行人出了国子监,分头坐上马车前去印坊。
林青槐上车就打起哈欠,神色疲惫。
“夏至来消息,说天风楼接了两个很奇怪的单子,都跟齐姑娘有关。”冬至知她一夜未睡,挪过去体贴给她揉肩膀,“一张单子是齐姑娘自己下的,另外一张单子,是齐夫人身边眼高于顶的嬷嬷。”
“那嬷嬷下单的内容是什么?”林青槐想起吕先生说,他回到上京没几日,老太太便让这边的故友传话出去,说齐悠柔命中带煞,不适合谈婚论嫁。
“她让先生把齐姑娘命中带煞的事传出去,其心可诛。”冬至愤愤磨牙,“齐姑娘才多大,这样的流言出来,日后很难找到好婆家。”
林青槐曲起手指,搭到腿上轻叩,“柔柔下的单子,又是什么内容?”
她当初插手这事就料到会有流言,只是没想到,放出流言的人会是齐悠柔的外祖母。
便是心里不舒坦,也不该如此针对一个只有十二岁的小姑娘。这姑娘可是她亲外孙女,险些就成了她的孙媳妇。
难怪上一世,齐悠柔回江南与表兄相看后要寻死。
有如此祖母,教出来的孙子能好才是怪事。
“齐姑娘下的单子和嬷嬷一样,也是让先生把她命中带煞的消息放出去。”冬至不明所以,“小丫头心里不知怎么想的。”
“她何时去下的单子?”林青槐勾起唇角,神色骤然变得愉悦,“她在帮我。”
小丫头应该是听到了她要开书院的消息,这才故意坏自己的名声。
“昨日傍晚下的单子,先生给排了日子,还没写好故事。”冬至听她一说,瞬间明白齐悠柔的用意,也忍不住笑,“这姑娘可真是个贴心人。”
林青槐笑了笑,靠在她身上闭上眼小憩。
这事好解决,等小丫头有了心上人再办都不迟。
迷迷糊糊即将睡过去之际,马车停下。
林青槐睁开眼,用力搓了搓脸让自己精神过来,缓了一阵才撩开帘子下去。
赵东家被抓走后,造纸坊已重新开工,她还没问司徒聿是他拿了还是落到建宁帝手里。
总之不用担心纸张涨价。
贺砚声他们几个已下了车,就站在一旁等着她。林青槐笑了下,抬脚入内。
几个雕版师傅都在忙,见到她过来,立即停了手上的活围行礼,“见过东家。”
“听亭澈说新的雕版也有问题,说说看,遇到了什么难题,大家一块想办法。”林青槐自己找了椅子坐下来,摆手示意他们也坐,“新的雕版是不好用,还是买木料的成本太大。”
“都不是,你看看这个。”其中一位师傅去搬了一只箱子过来,打开推到她面前,“木料不便取用,印制时也费劲,一版最多能印制二十本左右的书,量大后字会变形。”
“那换一种方便取用的材料,譬如软泥?”林青槐看着箱子的单字,黛眉蹙起,“方法应该是没错的。”
温亭澈拿了一枚单字印章递给贺砚声,自己也拿了一块,眉头紧锁。
他也被这个问题难住,活字印制的速度是快了许多,缺字随雕随用。但印制出来的书籍,不入整版雕刻的好看,也不够规整。
木头染墨之后,可重复使用的次数也不高。
贺砚声低头端详手里的单子雕版,也陷入沉思。他平日玩印章,但也仅限于雕几个字,一整本书的字都雕出来没试过。
“软泥似乎也不行。”洛星澜也忍不住伸手拿了一块放在掌心里把玩。
他记得林三老爷很喜欢玩印章,只要有空便会去买些好看玉石回来,躲在书房里刻印章。
“用胶泥,软泥不行。”司徒聿从门外进来,俊朗的面容透出深深的疲态,“试试胶泥,用火烤硬,单字按韵排好,再装一个方便取用的机括便能解决。”
林青槐细细琢磨一阵,觉得他说很有道理,转头跟师傅们商议起来。
司徒聿倚着门等了一刻钟,她终于忙完。
“星澜,一会冬至送你回城内的宅子,我跟晋王还有事要办就不同你一块用午饭了。”林青槐交代一句,走到司徒聿身边,很自然地牵起他的手,“外面说。”
司徒聿偏头,见贺砚声震惊的模样收进眼底,含笑点头。
两人回到马车上,林青槐闻到粽子的香味,眼神一下子亮起来,“放了什么馅?”
“我让厨房做了好几样,你先尝尝鸡肉的。”司徒聿伸手捏她的脸,嗓音低下去,“随云,我又要当太子了。”
上一世,太子册封大典结束,她开心扑进他怀里,他可还记得。
“你爹给我入仕也铺了路。”林青槐拿了个粽子剥开粽叶,垂下的眼眸漾着笑,“替我谢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