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提醒你,在这世间你是距离那地方最近的人。”
一瞬间,李都匀已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然而他想要听到亲口说出来,便脱口说道:“以前你每常说我爱卖关子,如今我正被你现世现报。”
“三郎,那个地方便是你身边!”刘绮瑶并不理会他耍嘴皮子,“我不管你怎么想,现今我已经很明白自己对你的心,只要与三郎在一起,便是最好的地方!”
李都匀虽早先已明白刘绮瑶对自己的心意,然现今方知被她这样当面告白与心中明白竟是完全不一样的,这是明明确确的、毫不犹豫的喜欢,是真真切切的、自然而然的爱意流露。因心中动容,他一时竟无法开口说话了,只觉得心里像被蜜浸泡一样,整个人仿佛就快要融化。
刘绮瑶见李都匀一直望着自己,在街头灯火的照耀下,只见他的眼里闪闪的,不确定那是不是泪。
“三郎——”
李都匀只在心中一遍遍地默念着“我喜欢你”,然却无论如何也没能说出口,每一次只要见到刘绮瑶这种充满期待的眼神,他总会犯拙,不知如何是好、如何回应,因而只嘴唇嗫嚅着。
见他不答,刘绮瑶伸手轻轻地拉了他的衣袖。
李都匀一把捉住她的手,尔后紧紧地捏了下。
“三郎,你抓痛我了!”刘绮瑶惊道。
李都匀依旧没有开口,只将她的手指蜷起来,然后将它裹在自己的手心,他才发现她的拳头是那样小的。
“你还没说那个临安和泉州都没有,只襄阳才有的好地方是哪里。”刘绮瑶任由李都匀拉着自己。
“那个地方,没有娘子你的身边好!”
刘绮瑶适才还以为他木讷,没有听出自己的意思,如今得到了心里期待的回应,她轻轻地低下头,虽极力忍,然依旧笑了出来。
“你不让大家跟着,现今是要带我去哪里?”
“嘘——别说话。”
刘绮瑶如今只觉得“别说话”这短句变得别样地动听。
他二人走着,在快要离城之时,李都匀去买了一个灯笼及火折子,尔后他一手牵着刘绮瑶,一手提灯,再拐过一条街,又走了约一刻钟,忽见前面有一个湖,四周漆黑无比,只有李都匀手中的灯笼勉强地撑开一小团夜色。
刘绮瑶从未在夜晚到过这么僻静的地方,然有李都匀在身旁,她并不感到害怕。
尔后他们走到了一个稍高一点的地方,那儿睡着一大块石头。
“到了!”李都匀先跃到石块上面,尔后转回身将刘绮瑶亦拉了上去。
忽然,李都匀将手中的灯笼吹灭了。
刘绮瑶“啊”地叫了一声,道:“好黑!”不由得紧紧地抓住李都匀的手。
“娘子,你闭上眼睛。”
刘绮瑶不明所以,只依言将双眼闭上。
一会儿之后,李都匀又道:“睁开眼睛罢。”
“什么都看不见,我连你都看不见。”
“抬头。”
那一夜是八月初一,空中无月。刘绮瑶一抬头,只见朦朦胧胧雾白色的银河长长地划破夜空,其间坠挂着闪闪的繁星,以及银河两旁的夜空,亦是星光点点,或疏或密,或大或小,或明或黯……那璀璨的夜空就像精美的梦境。
“三郎,这儿好美!”
“低头,看前面。”李都匀又道。
刘绮瑶默默依言,向前俯视,只见那壮美的银河与闪烁的星星倒影在静静的湖面上,仰望夜空时只觉星空是安然不动的,然在那湖面上,好像每一颗星都在悄然游移,时不时地眨眼。
“这地方,好吗?”
“三郎,你是如何发现这儿的。”
“前些日子,夜里从军营回襄阳时发现的。”
“果真是泉州和临安都没有的地方。”
“只是那时骑着马儿,不若今夜。”
“在这星空之下睡一夜,如何呢?”
“蚊蚋太多了。”
“三郎,你煞风景。”
“本来如此。”
……
他二人又无言地看了一会儿星空,那时只有蟋蟀叫着,整片天地仿佛只为他们存在一般,两人只静静地靠在一起。
“娘子,你在这里等我!”李都匀忽然推开了刘绮瑶。
“三郎,你要去哪里?”刘绮瑶慌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李都匀的衣袖。
“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李都匀温柔地回道。
“可是——”
“别怕,我不走远。”李都匀说着,拿开了刘绮瑶的手,跳下了石块。
那一片天地间,只有模糊的星光,这时他们的眼睛已完全适应黑暗。
起先刘绮瑶还能勉强看到李都匀的身影,很快他便消失在黑夜中,只能听到他碰到草丛的声音了。
“三郎!”刘绮瑶忽然感到一阵无助。
“娘子,我马上就回来的。”
刘绮瑶反应过来,以为他要去小解,于是安静下来,抬头看看夜空,然后又低头看了看湖面,因知道李都匀确实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她能听到他碰到草木的声音,拍掌的声音,她只以为那是李都匀为了帮她驱散心头的恐惧而特意制造的声响。
又过了片刻,黑夜之中忽然传来李都匀的喊叫:“娘子,娘子你快回头,快回头看!别再看星星啦!”
刘绮瑶不明所以,然仍旧循着他声音传来的方向转了身。
“娘子,你看到了没,看到了么?”李都匀一边在黑夜中叫喊,一边继续碰着草木。
“我看啦,三郎!”刘绮瑶兴奋地回应他,哇哇哇连声不停赞叹。
亦不知是因不远处那些纷飞的流萤太过凄美,还是因为李都匀的用心安排,刘绮瑶只觉得心中涌动着一股暖流,很快那一股强烈的暖流便冲出胸腔,在她的双眼中化成热泪,夺眶而出。
“三郎,我看到啦,我都看到了!”刘绮瑶的声音都变了。
然而那些被李都匀惊动的萤火虫越飞越多,闪闪的萤火如同微小的明黄灯盏,渐渐地飞满了那一片树林,萤火继续涌动着,弥漫着,尔后就连刘绮瑶身边也开始有了飞萤,那些交织在一起不停地舞动的荧光,慢慢地、慢慢地繁衍,铺展成一片华丽而美好的空间……
刘绮瑶看着那些静静地飞散的萤火虫,忘了擦泪。
直到听到李都匀转回的脚步声,她才惊觉泪水流了满脸,因而慌忙地用衣袖胡乱擦了一把。
恰此时,李都匀跃上那石块,他走到刘绮瑶身旁,伸手揽住她的肩头。
二人静静无言地看着依旧在飞舞的流萤,直至那些荧光慢慢平息下去,李都匀才道:“我们回吧,太晚了他们该急了。”
“三郎,这儿真的很美。”
李都匀拿出火折子,揭开盖儿将火甩燃,点亮了灯笼,然后回道:“我知道,不过我决定,这个地方只能排在第二。”
“襄阳还有比这更美的地方吗?三郎,那个地方在哪里你要带我去。”
“傻子,那个地方就是你身边。”李都匀一边说,一边单手扶着刘绮瑶下了石块。
“三郎,你耍我!”
“你要不信,回到赵二郎家,大可以打开我的心确认。”
“我信,我信!”
“这还差不多。”……
复回到街头,刘绮瑶只觉得眼睛被灯光刺得有点难受。又走了一段,到了灯更亮的地方,李都匀将灯笼吹灭,挂在一户人家的墙外,折回身时,刘绮瑶见到他的脖子上有几道深浅不一的血痕。
“三郎,你脖子伤着了,疼吗?”
李都匀听了,下意识地伸手遮住那些伤痕,回道:“适才在树林里不小心被树枝拽到了,皮外伤,不要紧的。”
刘绮瑶听了,一阵心疼,便掏出帕子欲为他擦拭,才碰到那伤口,李都匀“嘶”地一声,原来那伤口已经快干了。
“不用擦了,我们快回去罢。”说着,他又牵住刘绮瑶的手,往赵停泊家的方向去了,这时不远处恰好传来进入三更的梆声。
及至他们回到家,为他们开门的厮儿打着哈欠,原来大家大多已经睡下。
李都匀先将刘绮瑶送回厢房,见春春还在等候,他便道:“我回屋了。”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与刘绮瑶同睡一榻,然想到不合礼数,便忍了。
“三郎,时候不早了,快回去睡罢。”刘绮瑶回道,然她心里和李都匀想的是一样的,只是在别人家中,因而只眼望着他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