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妞一旦卖身进孙家，便是有进无出。
马嬷嬷都这般岁数了，想到这些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两个人刚离开柳家，就看到关春梅的女儿风风火火地跑过去，她还瞪了一眼马氏。
马嬷嬷停止脚步，指着不远处的一辆花哨的马车道：“这是谁啊？”
等她看清楚马车里走下来的女人时，啐了一口道：“真是世风日下，妓楼里的老鸨跑到乡下来显摆还是做什么，真丢人。”
原来从马车里走出来的女人正是芳怡楼的老鸨四娘，在怀东县谁人不知，马嬷嬷觉得这种女人不正当，啐了一口，也不管四娘来柳家村做什么，生怕污了自己的身份，带着丫头急忙离开。
却说柳美娟迈着小碎步走回家，推门就得意洋洋地朝关春梅道：“娘，刚才有个人瞧上女儿了，还问我是哪家姑娘。”
关春梅正与姚氏说着话，打断她的话道：“没个正经，谁人瞧上你了？”
柳美娟走到柳三妞面前，故意拿肩膀撞了她一下，气骂道：“赶紧进屋里把衣服脱下来还我！”
姚氏喝住她道：“美娟，奶以后给你买更好看的，这衣裳就留给三妞穿吧。”
关春梅道：“三妞，你享福的日子到了，以后攀上富贵了，可别忘了你奶跟你大娘。”
柳三妞冷冷道：“大娘，孙家那般好，你怎么不让柳美娟去呢？”
柳美娟过来打她道：“我能跟你一样吗，你买进去是做奴才的，我是正经人家的姑娘，我以后要做官太太的。”
柳三妞哼了一声，不理会她。
柳美娟对她的态度不满意，抬起胖胖的小手就要打她，门外却响起了叫唤声，她定睛一看，欢喜地对关春梅道：“娘，就是那人瞧上女儿的。”
关春梅顺着女儿的目光一看，门外站着一个穿红着绿的女人，头上插着珠花，描着浓妆，一看就是风尘里打滚的女人。
“胡说八道！”打了女儿一下，关春梅赶紧迎上去问道，“请问你们找谁？”
四娘笑眯眯道：“我是县城芳怡楼的四娘，听说你们家有姑娘要卖，特地过来瞧瞧的。”
关春梅是知道芳怡楼的，那种不干净的地方污了人眼目，她脸色骤变，挥着手撵人道：“没有，我们家没有姑娘要卖。”
四娘却指着里头的柳美娟，询问道：“那位姑娘可是你的孩子？”
关春梅恶声恶气道：“那是我的闺女，我才不会卖女换钱呢，滚！”
柳美娟看着四娘的装扮，打心眼里羡慕，问姚氏道：“奶，芳怡楼是做什么的？”
姚氏也不大清楚，可瞧关春梅的脸色不好，估计不是什么正当生意的，她对柳美娟道：“你带着三妞回屋里去。”
她也走了上去，却听到四娘在询问关春梅道：“请问你家女儿几岁了？”
关春梅快要气疯了，骂道：“关你什么事，我说了不卖女儿！再过一年，我就给孩子订亲了，除了过不下去的人家才会卖儿卖女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四娘有些失望道：“原来都十三岁了，难怪了，这孩子养得真好。”一脸的富态，京城的大老爷们都喜欢这一口。
关春梅哼了一声，已经把人赶出门外了。
姚氏走上来问道：“这位妇人，你到别处看看吧，这里没有孩子要卖。”
“这位大娘，你要是出得起价钱，我奶准把我卖了。”
任姚氏跟关春梅也想不到的是，柳三妞从屋里跑了出来，冲着四娘弱弱地说了一句。
四娘抬起头，就看到一身桃红色的棉衣，双丫髻，脸色微有菜色，眼睛闪亮无比的瘦弱丫头，估摸着孩子的年纪，四娘喜出望外道：“这个也不错。”高的矮的，肥的瘦的，她都要一些给刘大人选选。
关春梅已经答应把柳三妞卖给孙家了，她把柳三妞撵回去，回头对四娘道：“别听孩子瞎说，我们家没有孩子卖。”
四娘有心试探一下，便问道：“这位大娘，我是诚心而来的，只要你们肯卖，价钱不是问题，你看我出二十两怎么样？”在乡下二十两足够一般的家人生活一年了。
关春梅哼了一声：“说了，我们家不卖女。”
姚氏已经转头要回去了。
“三十两。”四娘又抬了抬价钱。
关春梅依然眼皮子都不翻一下。
四娘咬咬牙：“四十？”见关春梅愣了愣，却还是无动于衷，她心里便有数，又叫道：“五十两。”
这回，连姚氏也止住了脚步。
可她们有些惊讶，却没有动摇。
四娘询问道：“莫不是有人出五十两卖下孩子？”
关春梅有些虚心，忙道：“你说什么呢，我走了，赖得跟你废话。”生怕四娘再纠缠，她回去便锁门了。
四娘身边的胭脂劝道：“四娘，看她们也不诚心卖女儿，咱们再去别地村庄转转吧。”
两个人转身要走，没想到柳美娟打开门，从门缝里露出一张脸道：“这位大娘，我悄悄告诉你吧，我娘把我堂妹卖给了县城孙家的人，足足五十两呢。”
第178章 人争一口气
刘多力跟孙正浩积怨由久，彼此相看不顺眼。
四娘本想着柳三妞被别人买走就算了，唯独是孙家，她不乐意了，走上前来大声敲门道：“开门，开门！”
关春梅心怀怨气开了门，还没发火，被四娘抢先说道：“这份婶子，你看我出八十两买你家丫头，怎么样？”
关春梅以为做梦，问道：“多少？”
四娘让胭脂拿出一张银票，特地在关春梅眼前晃了晃：“孙家出五十两，我出八十两买下那丫头，白白多赚三十两，不要的才是傻瓜。”
关春梅的目光随着那银票晃动起来，犹觉得不真实道：“你当真肯出八十两买一个使唤丫头？”
四娘冷笑道：“当然，别以为天底下就孙家有钱似的。我瞧你家丫头投缘，我就出八十两买她。”
八十两，多出来的三十两不仅够给柳世宗娶媳妇，还能置办体面的聘礼。
关春梅咽了一下口水，警惕道：“敢问你买我们家丫头做什么？”不会买去做童养媳，或者养大了做妓女吧。
四娘神秘兮兮道：“你是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人前卖笑，身份虽然低微，却也能结交些达官贵人，我们把丫头们买回去教她们歌舞、琴棋、书画，长成后卖与富人作妾或做妓楼当红牌。当然，有些姑娘们命好，给那些贵人们生个一男二女的，扶起来做姨太太，也是有出息的。”
比起做孙老太太的贴身丫头，被妓楼的才鸨买去才叫惨，自然，银子也多。
关春梅说不心动是假的，她让四娘稍等片刻，自己回去找姚氏商议一番。
听到芳怡楼的老鸨肯出八十两买下柳三妞，姚氏激动地搓了搓手指，当机立断道：“就卖给她，多了三十两，不卖才是傻子。”
关春梅笑并苦恼道：“娘，可我们答应了孙家的人，万一孙家的人发火，我上哪给她找丫头去？”
孙家财大气粗也不是好惹的主。
姚氏感觉整个人都掉钱坑里去了，冷声道：“孙家又怎么样，不过给了一两银子的定金，回头我们就骗她说孩子染病暴毙了，想必她也是没办法的。我们就赔她五两银子，她还白白赚了四两银子呢。”
关春梅听了这话，喜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巴结道：“还是娘高明，媳妇佩服得五体投地。”
谈好了以后，姚氏走到柴房把柳三妞带出来，将她推给四娘，笑道：“这位太太，我们家三妞就交给你了，她手脚勤快，能吃苦，还请你善待她。”
四娘客套道：“好说。”她伸手去拉柳三妞，没想到柳三妞浑身颤抖得厉害，连牙齿都在打寒战。
“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四娘笑道，让胭脂拿出卖身契给姚氏签了。
姚氏拿着泥印就要画押，没想到柳三妞在旁弱弱叫了一声：“奶，我走了，你保重。”
她的声音如猫叫一般，轻轻地掠过姚氏的心。
姚氏眯着眼睛一看，柳三妞目光呆滞而迷茫，一味朝自己傻笑。
她那么一笑，竟像极了死去的谢氏。
真是晦气。姚氏稳定心神，对着柳三妞教训道：“三妞，以后你就是这位太太的人了，你所有的一切都与柳家无关。”
关春梅更是板着脸说道：“对，以后出了这个门，你就跟柳家毫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