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她一下子又不高兴了,低声嘟哝道:“那么重要的地方,你都没有和我一起回去过,她干嘛那么热情,带你去故地重游。”
“是你,那个柏舟也是你。”桑泱忍不住笑道,之前提到上一个时空,柏舟都会自觉将那个柏舟归纳为自己,现在却在她心里有了分歧。
她显然很不乐意,默不作声地专心开车。
桑泱却觉得很有趣,有心逗她,慢条斯理地道:“你不仅带我去了小礼堂……”她看到柏舟的耳朵竖起来了,声音里便添了几分笑意,“还带我去看了涂鸦墙。”
涂鸦墙?柏舟迅速地思索这三个字,而后,她便呆滞了,不知是羞还是恼,她的声音低了下来,有些绵软地抱怨:“她怎么什么都告诉你,我一点秘密都没有了。”
这是她为数不多的小秘密,桑泱不知道的。
是七年前,她在涂鸦墙上写过一行字——
如果七年后,我们还在一起,我会回到这里,我永远都不会和她分开。
现在距离七年,还差几个月。
另一个时空的柏舟怎么那么毛毛躁躁的,一点也藏不住事。
她们到家了,柏舟将车靠着院门外停下。
一下了车,桑泱就着雪白的路灯,便看到柏舟脸上的绯红一路蔓延到了耳根。
桑泱被她可爱到了,不由自主地就牵了她的手进门。
牛骨汤的香味弥漫了整个屋子,厨房里开着文火,还咕嘟咕嘟地煨着。
柏舟把所有的食材都洗干净切好装盘了,只等接回桑泱,就能大快朵颐。
她们一起去换了轻便的衣服,然后将火锅与食材在餐桌上摆开,只有两个人,也摆开了热热闹闹的架势。
豌豆闻着香味高兴坏了,觉得这么香,怎么着都该有它一口吃的,早早地就跑到桑泱身边坐着,把尾巴摇出了虚影。
柏舟早给它准备好了,清水煮的牛骨,没加调料,专门给它煮了一锅,放到了它的碗里,让它欢腾地啃。
桑泱把蔬菜、丸子、牛肉卷先下进了锅里,牛肉卷烫一烫就熟了,柏舟眼疾手快地捞起来。
“你当时怎么了?那句话你写得气势汹汹的,像是气坏了。”桑泱将芝麻酱分到两个碗里,其中一个递给柏舟。
时隔七年,许多细节桑泱都记不清了,柏舟却记得,毕竟她这温温吞吞的性子,活了二十来年,发脾气的次数屈指可数,难得一回,总是印象比较深刻的。
“那天,你放我鸽子,让我等了一下午,我还听到……”柏舟抿了抿唇,看了看桑泱,低声道,“有两个医学院的人讨论我们的事,说没想到你认真了,说好多都劝你,那两个人还说,也许你也没认真,只是跟我体验一下,腻味了就会不要我了。”
那两个人柏舟没在桑泱身边看到过,应该是别的年级或是别的系的人,那是七年前,学校里还没像现在这样的包容,更加闭塞也更加保守。
但柏舟一直没听桑泱说过这方面的困扰,她经常和桑泱的同学见面,也没人当着她的面嚼过舌头,于是便以为大家都认同她们。
直到那天,听到这样的窃窃私语。
她在那一瞬间很愤怒,又觉得无力,因为桑泱从来没有告诉过她,甚至连提都没提过,她也根本不知道原来在桑泱身边的人眼中,她只是一个拖累,只是桑泱一个寻找新鲜的消遣。
“然后你又迟到了这么长时间,来了以后,我问你为什么迟到,去干什么了,你也不肯告诉我,我一下子就生气了,丢下你就走了,一边走,一边又很难过,经过那面涂鸦墙,就随便写了一句。”
柏舟尽量用事情已经过去了,不用在意了的语气轻快地说了一遍。
其实写那句话的时候,一点也不随便,她在那里酝酿了好久的,既生气桑泱瞒着她,不告诉她,又怀疑是不是她一点也不值得依靠,所以桑泱才会选隐瞒。
她写那行字时,想的是,她们一定会长长久久地待在一起的。
桑泱没想到是这样的,她语塞了好一会儿,才怔怔地问:“你一直没有说过,你怎么没有把这些话告诉我 。”
柏舟把煮熟的菜都捞出来,一半放进桑泱的碟子里,一半留给自己。
“我生气啊,你不告诉我,我也不告诉你。你不想让我担心,那我也不想让你担心。”柏舟状似随意地说道,“反正,我会坚持下去的,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不会因为一些闲言碎语就离开你。”
这个一向软乎乎的人,还有气性这样大的时候。
自己偷偷地生闷气,偷偷地下决心。
火锅的热气弥漫开来,阻挡在她们中间。
愧疚在桑泱心中扩散开来,在那么长的时间里,她竟然完全没有发现这些事,她一直以为柏舟和她在一起,是开开心心的,没有听过那些难听的闲言碎语。
她身边亲近的朋友都劝过她,她没生气,只是请他们不要在柏舟面前说这个,给柏舟一点尊重。
他们也确实没在柏舟面前聊过这些,后来见她心意坚决,也就不再劝了。
“我怕你觉得有压力。”桑泱讷讷地说道,那些话不好听,并不是多一个人听,就能把伤害降低的。
“你对我没有信心。”柏舟皱眉道。
桑泱少见地理亏,低下了头,不敢看她,低声地道歉:“对不起。”
热气氤氲,桑泱的面容有些模糊,柏舟一点也没生气,觉得她这样示弱的样子也好可爱。
“没关系。”她轻巧地说。
她们起初各自粉饰太平,粉饰到最后,不知不觉间就真的太平了。
柏舟觉得挺好的,不过说到这个,她又好奇起来:“所以那天你做什么去了?”
都过去七年了,应该没什么不能说了吧。
桑泱回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起来,她摇了摇头:“记不起来了。”
毕竟都这么久了,而且那段时间她和柏舟也时常矛盾口角,柏舟刚刚说的,她都没回忆起具体的情形。
“难怪陆清只记着我们老吵架呢。”桑泱拿着筷子,低头夹了一片牛肉。
突然,她的动作顿住了,刚刚怎么都想不起的那段记忆,因为这句话被点醒,她抬头看向柏舟:“我那天……是和陆清在一起。”
柏舟没反应过来,迟缓了几秒,才酸酸地说:“你和他这么熟吗?”
桑泱想起那件事就有些失神,都没发现柏舟醋得能直接蘸饺子吃了,她很轻地叹息,说:“那天以前只是点头之交,那天以后才熟起来的。那天,发生了一件很悲剧,但也很古怪的事。”
柏舟听到这里,不由自主地放下了筷子,专注地听她说下去。
毕竟是那么久以前,那天发生的许多事,桑泱都记不清了,但这件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所以这件事本身的相关细节,桑泱都大致还有印象。
那天是他们一次实践活动的最后一天,中午就能返校,她和柏舟好几天不见,于是就约在了下午见面。
那天还下雨,地面是湿的,但雨不算大,她走出校门,沿着学校外面的那条路去美院。
她走到十字路口,看到马路对面有个女生,拽着一个小男孩的手,在说什么。
那个女生看不出年纪,应该不到二十,穿得很邋遢,小男孩八九岁的样子,细皮嫩肉的,衣着精致干净,他显然很害怕,不断地后退,想把手缩回来,但女生抓得很紧,嘴巴飞快地说话,表情很凶。
他们都没打伞,小男孩的挣扎越来越剧烈,哭丧着脸,隐约能听到他在喊放开。
桑泱站在马路这边等绿灯,看着这情形,不自觉地多留意了些,这两个看衣着显然不像一家人。
那个女生越来越激动,她似乎很着急,说话的语速变快了,拉扯小男孩也越来越用力。
还没等绿灯亮,陆清从另一条跑了过来,站在他们面前。
他声音洪亮,桑泱听到他在说:“你们怎么回事啊?小孩你认识这个姐姐么?”
“不认识!”小男孩见来了人有了靠山,声音也跟着大了,还带着哭腔,“我不认识她,她跟我要钱,我没钱。”
这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陆清立马拉住了那个女生的手臂,语气重了起来:“小小年纪怎么不学好呢,我要送你去派出所!”
那女生猛烈挣扎起来,见挣扎不开,便没再做徒劳的努力,凶狠地瞪着陆清,话语也是恶狠狠的:“要你管,你送我去了,他们也会马上把我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