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越北给释念和法秀让了道。
襄珑却好像屁股下面生了根似的稳稳地坐在原地就是不动。
两个人对视一眼,襄珑挑衅的挑了一下眉头。
玉鸦将手里的酒碗搁在桌上,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响。
她脸上有显而易见的不耐烦,“你来做什么?”
宋越北在她对面盘腿坐下,垂着头将桌面上的两个空酒碗收在一起。
他分明没做错什么,但漆黑的发丝垂下来,略略遮住面容,却有种仿佛他做错了什么的因而垂头丧气的错觉。
“这几天,我的伤好了很多。”
玉鸦见他这副受气包的样子,心头就有些烦躁。
“我听阮御说了,你已经能从床上起来了。恭喜。”
她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那张脸已经消了些肿,没有刚见到的时候那么可怕了。
“你的脸好像也好了一些。”
宋越北抬起头对她露出笑容,“我能好的这么快,多亏玉小姐救了我,还为我治伤。我想来向您道谢。”
襄珑在一旁凉凉的说道:“我听说蛇毒会产生一些后遗症。你脸上的伤现在还没好,说不准以后就好不了。而且你的伤不是鸦姐给你治的,是大夫。每天去照顾你的人也不是鸦姐,是那个阮奴。
嘴巴说几句感谢有什么用处?假的要死,大少爷,你要真想表达感谢不如多给点真金白银。”
宋越北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他看向眼前年轻的男人,压抑着内心涌动着的恶念。
他认出了眼前的人就是在蛇潭旁边陪在玉鸦身边的那个人。
这个人能这样陪在她的身边,应该与她关系不错。
他脑海中又浮现出方才刚一进门时所见到的场景,桌边围坐在她身边的三个男人每一个看起来都比他年轻的多。
第94章
襄珑不以为意的说道:“你看我做什么?怎么自己是个丑八怪就看不得爷爷长得帅?”
他把脸凑得离他更近了些, “想要看就让你看个够好了。你就算脸没受伤也肯定没我帅。”
玉鸦揪着他的领子将人拽回了原位,“老实坐好,怎么你还想在我面前打一架吗?”
她有点怀疑襄珑的实际年龄, 究竟是十六岁还是六岁。
襄珑被拽回原位, 他有些不满的低低喊了一声,“鸦姐!”
这么几天,他几乎什么其他的事情都不做了,每天就在玉鸦面前晃。
总算是能跟玉鸦说上几句话变熟了一些。
玉鸦被这个猛男撒娇搞得有些头疼,她抬手挥了两下, “多大人了, 撒什么娇。行了, 你做自己的事情去吧。不用老在我这里晃,赶紧走。”
襄珑坐回原位, 眼神还不忘瞪了几眼宋越北,“不, 我现在唯一的事情就是替昭主照顾好客人。简单来说,就是照顾好鸦姐!”
两个人聊天的神态轻松又熟捻,玉鸦虽然说让他走, 但他坚持要留下似乎也没有让她有什么不高兴的感觉。
那种熟捻的氛围好像是插不进去的。
这个人很轻松的把她的所有注意力和视线都抢了过去。
他生出了一种紧迫感,仿佛被人卡住了脖子即将窒息。
抢在窒息之前,他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玉小姐。”
她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他的身上, 那双媚意横生的眼眸中倒映出他的面容。
一张丑陋的,甚至有些让人畏惧的脸。
他感觉到心口一怔轻松,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可以为您做些什么吗?”
玉鸦摇了摇头。
宋越北抢在她开口之前下意识地露出笑容,他的笑容一向很有说服力和亲和力, 但此时这种笑容却多出许多紧张与卑微。
像是生怕被踢开而在讨好主人的狗狗。
“我想为您做一些什么。一直躺着实在是太无聊了。”
他的眼神让玉鸦觉得如果拒绝他,没准那双眼睛马上就会再一次往下掉眼泪。
她错开眼,生硬的推拒道:“不用。”
听到对方的呼吸声变轻,余光看到他放在桌上的两只手捏在一起。
她皱了皱眉,又补了一句,“你伤还没好,还是好好修养吧。”
他因为她的一点关心而感到浑身都变得温暖了许多,“这几天玉小姐好像一直很忙,我或许能帮您做些什么。”
玉鸦咳嗽了一声,“没有,不忙。我天天喝酒有什么可忙的。一点都不忙。你还是快点回去修养修养吧。”
她刚和法秀搭档做了几个大单子,回来的半路上遇到了释念,三个人凑到一起,一合计正好途径浊荒能休息上两个月。
工作是工作,休息是休息。
难得休息,自然要好好放松。
浊荒这种地方没什么可玩的,深山老林里除了猛兽连活人都少,也没啥独特的好看的景观。
几个人凑到一起就是整天瞎侃和喝酒了。
她注意到他刚才走进来的时候脚步很迟缓,“你的腿脚还没有完全好,就不要总想着往外走了。”
他抬眸静静的望着她,“如果玉小姐不忙,可以在有时间的时候来探望我吗?”
玉鸦这才品出他的所说的什么躺着太无聊了,玉小姐这些天好像很忙之类的话。
其实只有一个主旨大意,他在隐晦的暗示她,或者说提醒她。
她这几天都没有去探望他。
梁人说话还是这么委婉,这么喜欢兜圈子。
她一时有些恍惚,片刻后才回过神来,“如果我不去探望你,你是不是下一次还会走过来?”
襄珑怎么看这个家伙怎么都不顺眼,“怎么不忙。鸦姐每天都忙的很,你既然知道鸦姐忙就不该没事跑来打扰我们。”
他的双眸乌黑温柔如一潭清澈的井水,“那间屋子太小了,每天一个人躺在屋子里很孤寂。我不认识其他人,只认识玉小姐您。您不去探望我的话,我会想来看看您。”
玉鸦与他对视了片刻,“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声音很像宋越北。”
那潭井水有了波澜,她的目光滑过的他的面型轮廓,“身形也像,面容也有些像,连性格和说话的语气都有几分像。”
其实这几天她是特意避开他,没有去看他到底好了没有。
他总让她想起四年前的事情,让她产生一种回到了丹阳城再一次面对那个人的错觉。
他偏过头摸了摸自己的面颊,“是吗?”
襄珑有些不解,他凑到玉鸦身边,压低声音好奇的问她,“鸦姐,宋越北又是谁?什么人啊?他厉不厉害?”
玉鸦将他的脑袋推远了一点,耐心给他解释道:“北梁的宰相,就是那个最大的官,说话最算数的人,名字叫宋越北。”
“原来是这样,”襄珑恍然大悟,“鸦姐你懂的可真多。但这个家伙肯定不可能是宋越北了。北梁最大的官怎么会来浊荒。他一副倒霉相,怎么可能会是那么厉害的人。”
宋越北见他真心实意的夸赞玉鸦懂得真多,一时忽觉自己方才对着这样的人生出了戒备之心,实在是有些好笑。
玉鸦没好气道:“这算什么懂得真多。昭主是浊荒消息最灵通的人了,怎么你什么也不知道,这么大个脑子到底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襄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哎呀,我也没出去过。一直待在鸻察,总觉得知道那么多也没什么用。以前昭主说话都没仔细听过。”
他见玉鸦的神色和一旁丑八怪投来的眼神,顿生出一股丢人的感觉,连忙保证道:“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听的,多知道一些事情。”
玉鸦心烦的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我睡一会儿。”
宋越北的目光透着一股执着的意味,她揉了揉眉心,“如果我有时间会去看你。”
他这才起身向外走去,临走还向她行了一礼。
襄珑见宋越北走了,他便也跟着离开了,临走还顺手替她将门合上。
阮御看到宋越北从玉鸦的屋中出来,唇边还带着一抹笑容。
他心中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不是吧?你真的进去了,还跟那位女鸦说话了?”
宋越北点了点头,却没有说更多。
但阮御看到在他提起那个女人的时候,他眼中有笑意一闪而过。
显然这一次见面让他感觉很开心。
这个人这几日在树屋中反复走来走去犹如困兽的那种焦躁不安都消失了。
他站在这里发自内心的高兴,好像不是在危险的鸻察,而是在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