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的时候就最怕跟他这样对视。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境况,每当对视,总能让她莫名的心虚。
而他似乎也喜欢将许多东西埋藏在眼睛里。
疼也好,难受也好。埋得多了,就不会再说了。
例如那年秋夜大火夜,他重伤卧床,始终没喊出的那句疼。
仓促低下视线,林落凡心里竟揪起一股极怪的滋味,动作不禁放轻了些。
擦净了他伤周的药液,她又换了个新棉球蘸好药水重新为他擦伤。垂下的长睫极轻地颤动,是极小心认真的模样。
仿佛呼吸都怕被打扰。
许星河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愈渐的沉。
等最后将他掌心的破口也处理好了。林落凡将药箱整理好,拍拍手起身。
“好了!记得别碰水,一天重新换一次药,我走了。”
刚想走,她手腕倏地又被一股重力强扯回去,步子一跄跌回到沙发上。
靠。
林落凡那点火瞬间又腾燃起来,没等起身整个人又被他困在沙发和他中央。
她真急了,“许星河你没完了?!”
“别动。”
他离她太近,嗓音落在她耳朵里又低又沉。一只手就将她两只手锢住。
林落凡自知挣不开,索性只嚎:“你干嘛?你放开!”
他恍若未闻,只凝神在她脖子上端详半晌,然后另一只手又挑开药箱从里拿出一盒药膏,单手用指节拧开。
等药盖旋开,他用指尖蘸了点,仔细看了看轻伸上前擦在她脖子上。
他动作很轻,指尖带点颤。
“欸疼!”他刚一碰到,林落凡立刻皱着眉往后躲了躲,这才想起自己现在也属于半个伤号。
她推了他一把,“你起开!”
“别动!”
“我自己弄!”
他眼神暗了暗,没再说话。任她一把将自己推开了从包里翻出个小镜子看了看。
一大片,红色。隐约泛着青紫。
她试着用手碰一碰,立马“哎”了声。
许星河唇角微动欲言又止。
许星河的手劲有多大,林落凡一清二楚。
他十三岁的时候就能只身一人将林西宴都掰不断的车门给硬生生掰断,初中时替她的跟成年混混打架都从未输过。自然更感受得出他刚使了多大的力道。
她从镜子里瞪他,不禁嘀咕了声:“下死手……”
许星河一瞬愧疚心更浓,嗓音低涩,“抱歉。”
林落凡微默。
不知为什么,她莫名听不得他这种语气跟她说话。
没再吭声,抓起药膏沾了一些自己涂。
“嘶……”脖颈皮肤细嫩,她刚碰上一点又下意识往后躲,小心翼翼用手扇了扇风。
许星河蹙着眉一瞬不瞬地盯着。
磕磕绊绊涂完,林落凡把药膏丢在茶几上,靠进沙发背。
她脖子疼。药膏几分钟后才渐渐散出作用,温温凉凉,莫名让人有点昏昏欲睡。
呆呆坐了会儿,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又起身。
许星河现下对她的一举一动都格外敏感,几乎是同一时间跟她站起来。却见她去的是厨房的方向。
他不解,“做什么?”
“饿死了。”林落凡分毫不客气,头都不回,“有什么吃的没?”
第15章 015.没变 你到底生什么病了?(评……
暮色西沉, 窗外透过灯火与微弱天光可见人家升起的炊烟,人间烟火气极浓。
林落凡走进厨房,打开灯, 先环顾了一下四周。
屋内白炽灯光冷亮, 射映在同样雪白的瓷砖壁上,透出几分冷清, 看久了眼睛都发痛。
许星河东西很少, 他似乎极少下厨房,灶台干净得连半滴油腥都没有,垃圾桶里空无一物。
新房子一样。
跟外面那千家灯火一比, 他这里可真的是没半点人烟气。
里里外外翻了半天, 林落凡只在冰箱和橱柜里翻出几个鸡蛋、两个番茄、半箱方便面, 以及一堆油盐糖醋等瓶瓶罐罐。
都是满的。
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用过。
有点少。
但填饱肚子足够了。
不过……
他平时就吃这些?
她盯着一桌的东西发呆, 直到听见客厅的大门隐约响起几声细细碎碎的响动, 下意识回头。
这一回头, 她不期然又愣怔地后退了一步。
许星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近的,站在厨房的门口静静凝视着她。
对视两秒, 林落凡不想看他的眼睛, 故作淡定地移开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没答,边折袖口边往里走, “出去。”
林落凡愣了,“干什么?”
“你会?”
许星河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番茄上,难得露出面无表情以外的表情。
他眼眸微眯, 一边眉微微上挑,淡薄的唇也似有若无弯起一丝弧度。
有点戏谑的意味。
偏林落凡闻言还噎了一下,没第一时间反驳出声。
……她还真不会。
她大小姐做得太久了, 虽然一度被放养,还跟林西宴在外生活过几年,但一日三餐一向有保姆解决,再不济餐厅外卖随便挑,根本轮不到她开火。
可他这神色语气让她实在是无法低头,那股好胜欲又被激起来,滞了两秒后骤然扬声,“泡个面谁不会?!你看不起谁呢!”
许星河兀自在洗手池前洗手,仍是只说:“出去。”
他左手掌还缠着纱条,不好碰水,就指尖浸了水小心翼翼地打泡沫。
他修长指骨根根分明,掌心里的茧清晰可见。
林落凡看着莫名过意不去,声色低了些,“那个,我帮你吧。需要我……”
“不用。”
她一滞,又忽觉自己好心好意被当了驴肝肺,语气又斜上去,“你确定要自己一个人?”
“嗯。”
“……行!”
她猛吹了下额前的两缕碎发点点头,心道他上赶着乐意她反而乐得自在了。一弯眼懒懒倚在一旁颐指气使。
“那你记得啊,面我喜欢吃韧一点的,别太软也别太硬;”
“番茄太酸,但有营养,你要是放的话记得放糖调和一下;”
“我不吃辣、不吃香菜、不吃葱花,不过我喜欢汤里带香菜和葱的味道,你——”
她正叭叭说得起劲儿,许星河关了水龙头抬起眸,深黑瞳色凉凉刺进她眸子里。
林落凡:“……”
“……咳!”轻咳一声淡然偏开视线,她飘飘然道:“就这些,你看着办吧!”转身赶紧跑了。
-
林落凡回到客厅,才发现客厅的电视打开了。
厨房在客厅的北侧,有六七米远。门从里面被阖上,磨砂玻璃能映出里面的绰绰人影。
坐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林落凡百无聊赖。
直到厨房里传来轻微的“砰”的一声,似乎是开了火,她下意识扭头看,视线不禁又被吸引。
屋外的天已经完全黑了,客厅里灯没开。
整个房子的亮光几乎都是从厨房里映出来的,雪白的一块。
中间隐隐约约勾出一道颀直的轮廓。
她没心思再看电视了,懒洋洋交叠起双腿,一手搭在身前,另一手悠哒撑着下巴,指尖在脸颊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点,若有所思地瞧。
许、星、河……
印象里,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没变过。
薄唇冷目,不笑不说话。永远一副生人勿进千里之外的样子,冷漠又无情,总让她忍不住想去撩挑看看他究竟有没有心的。
他又好像什么都会做,什么都难不倒他,总是在她之前就将她一些麻烦默默解决了。
他替她打过架、被她强迫过为她写作业、惹祸后被她威胁不许告诉林西宴。
也曾在她惹祸惹大发心料自己一定完蛋了的时候,在被问责之际就抢先站出来顶了罪,任由对方怎么疾言呵斥仍旧静默淡薄。
那两年的陪伴里,给她留下最多的画面,似乎永远是她在前面肆意张扬地跑跳,而他在不远处默默地跟着。
也曾在闯祸后被他质问过能不能安分些。她当时的回答是什么?
——“顾星河,你就别挑了吧!我就这样,改是改不了喽。”
——“再说,我安分了,你的作用不就没啦?”
如果,她如果提前知道那个肆意的期限只有两年的话。
那她一定会多乖一点,再乖一点。
让他少挨几次骂,少打几次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