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就有动力,当天下午沈桀就给沈濯打电话,一接进来就劈头盖脸一顿骂,质问他顶着自己的名号出去干了多少坏事。沈濯打哈哈给他圆过去,沈桀才说:“茶楼的消息,人在纬八路的环河店,叫虎头。”
“哥你真好,”沈濯不走心地夸他几句,想挂了电话,“人美心善还尽职尽责。”
“对了,”沈桀拦住他,“让陈君磊去你那住几天。”
“哦,唉,嗨,哎呦,我亲爱的哥哥啊。”
“阴阳怪气做什么?你别挂,”沈桀听见咣当一声,将听筒拿离耳朵,瞥了一眼书桌上的一堆报表,默默叹了口气,“阿强,再给我一杯咖啡,浓缩的,最强的那种。”
沈濯放下电话便出门了,招招手唤来蹲在门口打牌的李刀和李枪,一胖一瘦的哥俩站起来都比沈濯高半头,护在他左右颇有点大佬出巡的架势。经七路的别墅到纬八路其实不算远,开车过去半个小时,找到虎头住的地方花了半个小时。
临行前沈濯模仿被关警局的羊头老李的字迹写了一张便条,上面说风声太紧,见面地点改为八里湖茶楼,以刀为证。找到地方之后将便条扔进去,接下来就是等待。
虎头还真是虎头虎脑,见到字迹就信了,晚上八点准时来到茶楼,被掌柜的领上二楼的雅间,一推门见到三个陌生人愣了一下,转身要跑。李刀先一步将门关上,拦住他的退路。
“小兄弟别紧张,”沈濯操着南方口音,他学东西快,在香港几个月就把广东各地的方言掌握得差不多,学人说话也是不露破绽,“你也知道老李被抓的事情,我们几个也是为了保险。”
虎头试探着坐下,瞧见了沈濯腰间露出的那把匕首便信了他的身份,脸上挂了几分谄媚弓着背问道:“几位大爷就是传说中的八仙吧?久仰久仰。”
“我们不是什么人都能收入麾下的,”沈濯给自己倒了杯茶,点了三下,优雅至极的姿态和简陋的茶楼形成鲜明的对比,“你是什么来路?可别说错,我们不习惯与撒谎成性的人合作。”
“那怎么会呢,说实话说实话,”虎头赶忙点点头,腰弯得更厉害,“我是泺城本地人,之前跟着李大哥混饭吃,给百义会收保护费的。后来官府管得严了,我就改行倒腾进口香烟,车站、码头有很多门路的。”
沈濯似笑非笑,说道:“路子多了也好,不过看你的模样不像是很精明的人,真是老李的朋友?他找你替他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这个啊,李大哥出事之前就跟我说过,如果赚了钱肯定要分我一杯羹,但是才几天他就进去了。他还说,如果出事可以替他到白鹤商行的库房,他本是该每个月逢五逢十去交利润的,这我可没说假话吧。”
“倒是不掺假,”沈濯看他没有任何怀疑神色放下心来,这时候虎头提供的信息应该是准确的,“你先回吧,若是需要你再跟你联络。今日见到我们的事情不要同任何人说,我倒不希望消息是从你这里漏出去的。”
“一定一定!”
虎头走了之后沈濯赶紧把嘴里的茶吐了,他真真喝到了一粒沙子。他用袖口擦了擦嘴,问身边的李刀:“今天几号?”
“六月二十四。”
“准备好,明天晚上去会会这些人。”
会面很压抑。白鹤商行的仓库到了晚上就只剩下门口的两盏灯,靠着月亮和商行的灯光才能看清近距离的人,远处有多少人多少枪一概不知。这一间最里面的仓库被人改成了简单的会客厅,一条沙发一张桌子,对面两把铁椅子,夏天坐久了一起身还是那么凉。
沈濯没有带旁人来,在门口搜身的时候被人摸走了那把剔骨刀,手表也摘了下来,里面藏着的柳叶刀片好歹没被发现。
他在椅子上坐了大概十分钟才见到有人从暗处出来,忽然一阵凉意,心道这人观察了自己多久。来的是个身材健硕的男人,穿了一件暗红色的马褂,年纪大约三十出头,手上一条手串,像是京城里的贝勒爷。他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男的腰间突出来一块,许是有枪。
走得近了,也就看得清楚人长相、表情了,沈濯心里念着,应该改变改变原始的应对计划。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点了根烟,半晌问道:“你就是新来的羊头?”
6.羊头
“可以这么说,”沈濯解开西装扣,手臂搭在椅子背上翘起腿,“我救过老李一命,他也信得过我。您要是找证据,门口被那看门狗收走的剔骨刀是龙爷赏给老李的,他给我,这就算是见证了交情。”
“看门狗?”
“这么说吧,我看人很毒,我知道门口那人不是你们八仙其中一个,因为他眼里没有神,不够机灵不够聪明,只能是随意招来的看门狗。”
对方没说话,继续吞云吐雾,背后站着的男人弯腰替他接了烟灰。待烟散去一些,他才说道:“既然你这么厉害,不如说说,我们几个都是干什么的?”
“所谓八仙其实是广东那边对拐卖或者诈骗团伙的称呼,人数可多可少。通常有个王爷,负责统领大局;有个财神,管钱和联络生意,能说会道;文曲星,也就是后勤;左右护法二人,能打能跑;九尾狐,也叫狐狸,通常是女人,特别有魅力的妓女居多,充当门面;地葫芦,衬着漂亮姑娘的,也是报信的,打杂的;最后是几个羊头,负责管下面的人,对你们来说就是看着那群小孩。”
“你了解这么清楚,怕不是老李的朋友那么简单吧?”
沈濯笑了笑,扯扯领口,笑着说道:“我还能看出来你其实是地葫芦,你身后的姑娘是九尾狐,不过不是青楼出身,应该是从小做这一行的。你们的王爷,该是你身后的,另一位姑娘。”
拿着烟灰缸的“男人”顿了一下。
沈濯终于将领口憋人的扣子解了,站起身:“忘了介绍,他们之前总叫我侨仔。记起来了吗?”
“他们都说你死了,跟水妹死在一起。”
“黄柴之小姐,”沈濯微微歪头看向她,言语中的自信和骄横与她记忆中的无甚差别,“你应该相信我的能力,能够逃出生天,也能够帮你们赚大钱。”
“凭什么?”黄柴之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为什么不是你出卖的安德?卖主求荣的事情,你这样的人做得出来。”
沈濯眉毛跳了一下:“就凭老癫信我。在香港的时候,你们两个一起投奔的安德,他曾经是你的王爷,足足有七八年之久,难不成现在你连他都不信?他在天津的电话,你应该也有。”
被戳穿了不是老大而在沙发上坐立难安的地葫芦,反倒是现在喘不过来气的一个,他回头望向黄柴之,问道:“你们认识?”
“老朋友,”黄柴之轻笑一声,“他从美国就跟着安德·邓肯,大概有六年,还是七年?香港甚至是整个广东都赫赫有名的中间人侨仔,相当于安德在黑市唯一的联络人,其实造假的手艺仅在安德之下。不过除了安德的学徒们,谁也没有真正见过侨仔。”
沈濯无奈地耸耸肩膀:“咱们一起做过多少起买卖,我总不能也是假的吧?你可是跟着我见过安德好几次的。”
“是啊,跟着你。昔日里对我们吆五喝六的人,现在来给我做跟班,怕是不服气吧?我手底下的人必须要学会的两个字,臣服。”
“怎么会不服气呢,我脾气是顶温顺的。再说我现在也是虎落平阳,讨口饭吃,我可比那个老李有用多了,我也不要多少分成,填饱肚子就行。”沈濯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尽可能降低身段的讨好笑容,听到的还是黄柴之不屑的气声。
她说:“我只需要一个新的羊头。”
“你怎么知道我做不来这种事情?”
最后,黄柴之将他留在仓库,看门狗看着他不许他出门,他只能在一堆木箱子上将就睡了一晚上,早晨听见轰鸣的汽车喇叭声,慢慢爬起来,有点落枕。到了七八点的光景,黄柴之带着两个陌生人回来,看体型应该是左右护法。
她还是一身男装打扮,帽子摘了是半长不长的短发,五官是女人的柔软棱角,不过眼神足够能杀人。她递给沈濯两个干巴巴的馒头和一杯水:“你想当羊头不是吗,今天拐一个孩子,当投名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