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开启了新的生活,有的人走向了更光明的前途。
沈濯觉得是时候放下曾经背负的枷锁,好好拥抱生活了。第一件事就是帮二嫂扫尾,看着她重掌大权——不,第一件事先给泺城大学医学院递入职申请表,这玩意还得花时间审批,怪费事的。
放了暑假的医学院更加冷清,沈濯瘫坐在齐修远办公室的沙发上,吃着学生送来的老家特产地瓜干。齐修远本意是让他来模拟一下面试,但是沈濯以今天生日为由赖在沙发上吃零嘴,齐修远也没什么办法,只能由着他任性一回。
“二十六岁的人了。”
“还年轻着呢,”沈濯嘴里塞满了香甜的地瓜干,像只松鼠,“张远志本来说要送我一块玛瑙原石做谢礼,突然放我鸽子,没地方去,你还不收留收留我几分钟?等会儿你跟我回家吧,我爹说今日阿姐要带康家大公子回来,肯定有很多好吃的。”
“张远志又要求你做什么了?”
“嗐,就是复刻几张胶卷,拍的好像是青露桥监狱吧?”
齐修远将钢笔的笔帽盖上拧紧,站起身:“我忙完了,走吧。”沈濯咽下嘴里的地瓜干,抹了一把嘴角,齐修远有些嫌弃他邋遢的小习惯,摸出手帕递过去。沈濯接过来闻了闻,惹得齐修远一挑眉:“有香水味?”
“你这老学究的做派,哪有姑娘肯亲近。”
“那是你不了解我。”
“了解不了解的,我就喜欢你,什么样子的都喜欢。”沈濯将手帕塞进口袋里,推开办公室的门,像是当年在香港,他对齐修远穷追猛打的时候一般。齐修远看他故作绅士得体的模样颇为无奈,将他拽出来锁上门,同他一起下楼。
只不过他们走后两分钟的时间,齐修远办公室的电话响了,三声之后被人挂断,随即再度打来。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回荡着一阵阵“叮铃铃”的响声,最终归于平静。
沈濯将车停在沈家祖宅外面,跟门口剪花的老秦打声招呼。沈灵见他回家开心得不得了,冲过来蹦着要他抱,沈濯现在已经能轻车熟路哄开心这个小姑娘了。他单手抱着沈灵走到中堂间,跟坐在椅子上读报纸的父亲打声招呼。
沈牧威点了点头,他最近几次心脏病发,很多事情也看开了。儿子结了婚也成了家,心事也算是放下,没有之前那么要强,身体竟然开始慢慢好转。这几日教育局的工作也推掉不少,每天养鸟、喝茶、下象棋,周末了还跟几个老朋友去钓鱼,几乎是退休的状态。
“爹,我请了医学院的齐教授,他是君磊的班主任,”沈濯顿了一下,放低了声音,“也是元熙的朋友。”
没有意料中的斥责,也许沈牧威已经不再为当年的事情动气,沈濯暗暗松了口气,看来打持久战的策略是正确的,今晚让阿姐多提几次“沈濯”的名字,再看看父亲的态度如何。
齐修远算好了时间晚沈濯十分钟进来,正好遇上沈筠和康稔,三个人年纪相差也就一两岁,聊得起来,倒是把沈濯抛在一边。
沈牧威把沈灵抱过来,一指厨房,对沈濯说道:“你去帮帮手,快点把饭做出来。”
今天好像是我的生辰?
沈濯无可奈何进了厨房,接过冯姨递来的围裙开始做糖醋排骨。第一锅糖炒焦了,第二锅直接着了火,冯姨一边倒垃圾一边灭火累得满头是汗,赶紧让少爷歇歇,去把西红柿切了。
第一个西红柿剁成了泥,第二个忘了洗,冯姨止不住地喊老天爷,最后将做好的炸丸子放到他手上,说道:“少年您还是负责端菜吧。”
“这,这还能做个罗宋汤的。”沈濯试图挽回自己的脸面,未果,只能端着萝卜丸子朝外走。
刚走到后院便听见前面一阵吵闹的声音,大概是阿强,兴奋地喊着:“三少爷回来了!”沈濯愣了一下疾步朝外走去,满脑子只剩下一阵阵嗡鸣。刚刚走到中堂间,一个和他长相、身材别无二致的年轻人冲到他身前,一把将他搂住。
那人说:“接下来听我的。”
“不是,”沈濯推了推他,竟然没推动,更着急了,“那什么,赶紧起来,萝卜丸子全都沾我围裙上了。”Б
第十四章 (上)棋局复盘
1.宴会
一整盘冒着油光的炸萝卜丸子扑在身上,再被人过于热情的拥抱挤成了浆糊,沾满了沈濯前胸的围裙,好在没弄到衬衫上。沈濯还没说话,沈牧威已经站起来了,龙头的手杖在地上戳了两下,怒火中烧:“你不是说再也不进这个家门了!”
“爹,”撞得沈濯一身丸子的罪魁祸首将手里的箱子一扔,双膝点地跪倒在沈牧威面前,“爹,儿子知错了,当年是我冲动,是我不知廉耻……”
本来想要看好戏的沈濯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在他哥眼里他就是这样一个怂货?
进屋来的便是消失了整整一年的沈桀。沈濯本来以为有人替自己受父亲的一顿责骂是件喜事,没想到沈桀才是个老狐狸,先一步用他的身份打自己脸,替他磕头认错,名誉受损的可是沈濯——更何况当年的主谋分明就是这老狐狸他自己。
齐修远不知何时走到了沈濯身后,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袖子。沈濯没说话,手指在他手心点了两下,示意他稍安勿躁。
齐修远忍得住,但是沈筠无法按捺心中的激动一个健步冲过过去,蹲下身抱住沈桀的肩膀——在她的认知里,沈桀已经死了,他们立了衣冠冢,现在二弟好好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能不激动,能不兴奋?
当然,她一向是护着弟弟的,而且似乎迅速消化了这个消息:“爹,元熙当年不过十七岁,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他这些年过得也不好。”
“你先起来,”沈牧威拿起手杖打在沈桀的膝盖上,“丢人现眼的玩意,回来干什么?”
“爹,”沈桀被阿姐扶着站起来,起身的时候瞥了一眼沈濯,后者舔舔嘴唇没说话,他便继续道,“我在香港给一个黑帮管事人做手术,出了医疗事故,病人失血过多而死。他们非要我偿命,一路追到泺城,我实在是没地方去了,爹……”
他说着就要哭出来,沈濯第一次见他二哥委屈到哭的表情,真想拿照相机拍下来。不过转念一想,二哥哭哭啼啼的败坏的其实还是自己的名声,又瞬间不开心了,抱着手臂冷眼观望。
沈牧威看着请来的宾客不能发火,拐杖戳了戳地板,不耐烦说道:“把东西放下,再去请你刘姨来吃饭。”沈桀提起箱子朝内院走,沈濯想要跟上去却被沈牧威拦住:“你去重新端一盘丸子来。”
“唉,是,爹。”
沈筠一脸抱歉地跟康稔简单描述了十年前发生的事情,康稔则表示,他出生在一个更加复杂的家庭,有三个姨娘七八个兄弟,对如此的反叛心理见怪不怪,并对沈濯的过去表示同情。
沈濯端着盘子回来只听见一句“同情”,悄悄靠近齐修远递给他一个眼神,后者低声道:“没什么,你大姐找了一个好归宿。”
说着陈君诺风尘仆仆走过来,沈濯上前一步拦住她,在他耳边轻声道:“二哥回来了,没来得及换。”陈君诺猛然抬头,沈濯继续道:“估计是教堂那边出事了,他有安排,不着急。”
“你们俩……”陈君诺还没说完,沈桀已经抱着沈灵回到中堂间了。他的膝盖上多了两处新的灰尘,估计是给刘云娅又跪了一遍——沈濯在这个家的地位直线下降,以后见了小妈都得赔笑脸。
突然就不想换回来了。
沈灵扯着沈桀的领子左看右看,兴奋地说道:“小哥哥真的和哥哥长得一样!小哥哥你以后还走吗?”
“你想不想我走啊?”沈桀笑着用鼻尖蹭蹭她的脸颊,沈灵忽然顿了一下,这好像是哥哥之前经常做的。这样想着她赶忙摇了摇头,沈桀笑得更开心:“那我以后不走了。”
沈牧威还是没有好脸色,当年沈濯摔门就走留下了多大的烂摊子,怎么可能三五句话解决。但是他挑了个好日子回家,是他的生日,家里有外来的客人,沈牧威不能发作——而且他感觉到,这些年过去,眼前这个孩子真的长大了。
老二养在身边一朝一夕相处着没觉得变化多大,但是九年之后再见到另一个,就觉得还真的不一样了。成熟了,也圆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