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安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把重如千金的身体支棱起来，坐在床上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裴纪这每天过的是什么非人的生活。他无比怀念以前睡到自然醒的自由时光。
顾安安套上衣服走到楼下，秘书早已停好车在门口等待。
天将亮未亮，四周隔着层薄雾，顾安安感到一股凉气，脖子缩进卫衣领口，宽松的袖口露出一小截手指，迷糊打着哈欠：“早！”
李秘书愣了愣，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裴打哈欠，像只刚睡醒的树袋熊。
惊讶之余，李秘书的心脏也砰砰乱跳，以前裴总在常人眼中可是严格自律到如同一台完美运转的机器，但近几日，虽然不知道原因，裴总的动作竟多了几分人性的亲切感。
他不禁往那张表情丰富的小脸上瞥去，明明是长相薄情的脸，凤眸却比以前多了几分水气，就像树林间小鹿的眼睛，从头顶到脚尖无不透着......可爱。
李秘书暗骂了自己一把，他一定睡蒙了，居然觉得高冷的裴总可爱。
见秘书神色复杂地呆望着自己，顾安安晃晃小手，关切问：“李秘书，昨晚没睡好？”
李秘书如梦初醒，一本正经推了推眼镜：“睡得很好，谢谢裴总关心。裴总近几日变了许多，让人不自觉想起......”想起了咱们对面顾氏公司的小顾少爷。
秘书赶忙捂嘴，完蛋他竟然把想法说出来了！
然而“裴总”丝毫不在意他直白的评价，好奇问：“想起什么？”
李秘书咬牙，硬着头皮接下去：“想起咱们对门公司的小顾少爷。”
裴总眸子突然亮起光，然而又像克制住激动，故作镇定慢悠悠说：“哦？你知道他？”
“嗯，裴总可能您忘了，咱们在顾氏宴会上见过他。”
“嗯好像是有这么个人。”裴总继续不紧不慢问，“你觉得他怎么样？”
李秘书思索了下，老老实实回：“长得真好看，就是人有点蠢蠢的。”
然后他就看见裴总笑容骤失，整张脸又恢复了以往的面无表情：“噢。”
秘书背脊发凉，他难道不应该说顾少爷好看？
秘书立马补充说：“当然，顾少爷除了好看，其他的啥也不是，哪能跟裴总您比。”
说完，他满怀期待地抬头，只见裴总开口：“下个月的收购案，我需要86个语言的版本，你今晚给我翻译一下。”
秘书：“？？？”
*
一个小时候后，顾安安驱车来到半山腰的裴氏工厂门口，刚下车就被眼前巨大的工厂惊掉了下巴，这就是裴氏的产业，整个工厂只有一楼，但盘踞整个山腰，如同一条蜿蜒雄踞的龙。
天刚亮，山坡上早已传来此起彼伏的机械运作声。顾安安想起昨天裴纪告诉他的，裴氏的硬件研发主要就在山上的工厂里，其他公司顶多就部门老大去看两眼，但裴氏不一样，作为总裁的他会亲自到现场探查情况，发现错误的地方会严格指出。
顾安安问他这都能看懂？裴纪淡定回答，当上总裁之前有学过机械工程，能简单看懂图纸。
......顾安安总算明白裴总为什么被公认工作狂，这家伙凡事谨慎细微，亲力亲为，比普通公司的总裁多用几百倍的时间；相比其他公司，他一人独揽决策大权，权力越大，责任越大，公司成败主要看他是否能作出正确决策。
但事实证明，这位经营之神从未有过败绩。
唯一让顾安安松口气的是，裴纪告诉他裴氏正在走上正轨，他只需要坐办公室当个吉祥物，晚上将会议内容整理成文档带给裴纪，由裴纪过目一遍，算是半个小助理。
顾安安叹了口气，光是当个吉祥物就已经耗尽了他全身力气。
“哐当——”工厂的铁门朝两侧徐徐拉开。
顾安安自我安慰，别怕，一会就按照裴纪说的做。
门口站着一位头发灰白的中年男人，男人后方密密麻麻站了上千号制服统一的员工，齐齐朝裴总问好：“裴总早！”
声音带着十足的干劲。
即使顾安安鼓足了勇气，但还是被密密麻麻的人头，和气势如虹的声音吓呆，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裴总。”为首的厂长走到顾安安身边，沟壑纵横的老脸带着敬畏，“上次机器人的项目被迫延期了半个月......这次的新项目我们一定做好，请再相信我们一次！”
顾安安见厂长比他还紧张，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恭敬和乞求，顿时心里一软，嘴角勾起安慰的笑容：“嗨呀，没事！谁都有犯错了时候，这次好好干！”
厂长呆愣了足足一分钟才回过神来，老泪纵横：“谢谢裴总，裴总您真是好老板！”
虽然今天的您和以前的您大相庭径。
见老板今日心情不错，厂长还是提着小心脏带顾安安在工厂内转了一圈，场地里堆满了重若千钧机械材料，和小型吊车，以及尚未完工的智能家居机器人。
走到新项目区，一位设计师递给顾安安一份图纸，恭敬说：“裴总这是您要的新图纸，请查看一下。”
顾安安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强作镇定接下图纸，瞅了眼线条极其复杂的图纸，留下了不学无术的泪水。
没有一处看得懂。
但他很快就恢复了神色，为了展示自己很懂，装模作样地拿着图纸，端详了十分钟。
期间还搭配了各种微表情，皱眉，轻叹，点头。
虽然内心慌得不行。
一旁的设计师已经开始狂冒冷汗，以往裴总三分钟就看完了，今天却看了十分钟！
难道是图纸出了问题？
设计师强压下心里得恐惧，颤颤巍巍把头凑了过去，和裴总一起看。
然后大惊失色。
卧槽，在图纸角落还真有处错误！
僵持了一会，顾安安手都快举酸了，心里思索着完全看不懂，你们倒是说句话让我接啊quq
见裴总还一言不发，设计师脸都吓绿了，看来裴总一定在考验我们，要我们主动承认错误！
半晌，设计师朝裴总重重鞠躬，郑重其事道：“果然凡事都逃不过裴总狠辣的眼睛，我们知道错了，请务必给我们一次机会！”
只见“狠辣的”裴总呆呆扭过头，张了张嘴：“啊？哦，好，去吧！”
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但设计师看起来非常着急，顾安安也不好浪费人家的时间，把设计图默默揣回兜里，晚上带回去给裴纪审查。
终于走出了工厂，顾安安长舒一口气，这次总算没掉链子。
他掏出手机，想给裴纪说今天没依靠他的帮助就完成了工作。
短暂的嘟嘟声后，电话里传来了裴纪冷淡低沉的声音。
顾安安声音里带着小小的喜悦：“喂，我在你们工厂，今天上午的走查还算顺利，设计图——”
“嗯，我现在有事，晚上说。”裴纪打断道。
“啊？”顾安安没料到裴纪居然对自家公司的事毫不在意，愣愣问，“有什么事比你工作重要——”
他话还没说话，电话里传来“嘟嘟嘟——”的声音。
顾安安无语地挂断电话。
好家伙，对自家的公司都不在意。
裴纪，果然不是人。
*
裴纪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转过头对助理说：“你继续。”
“好的......顾总，昨天董事会发话，禁止我们裁员，这是通告邮件。”说着，助理递上董事会发来的警告书，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顾总的表情。
裴纪垂眸扫了眼薄薄的纸张，微微颔首：“OK，你先出去。”
助理点头，转身朝门口走去，在看不见的地方微微勾起嘴角。
裴纪抬眸看了眼助理的背影，眸子沉了几分。
公司现在亏损巨大，而助理和总经理那伙人都是董事会派来的走狗，监视他的一举一动，限制他的任何补救行动，从而在下个月的公司营收报告中甩锅给他。
任何公司都知道，企业亏损，首先想到的就是裁员减少支出。
董事会这次似乎堵死了他的后路。
而顾氏总部情况也比他想象得更糟。
作为传统企业被新兴智能产业冲击得市值大跌，顾氏内部因为顾氏大哥顾柯去世，顾氏一家权力被分散，被各大董事虎视眈眈。
裴纪轻揉了下眉骨，原本以为换个身体能给自己放个假，没想到从一个斗争漩涡跳到另一个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