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又咬了一小口干粮。
大婶摇头。她虽觉得甲十六脑子好像有些问题,但这人可是真的看上了。特别是那一双大手,一看就是个能干活的丫头。要不也不会给她东西吃。
“石榴,你也别等了,就跟着婶子走吧。婶子家虽然也不是太好,但婶子绝不会让你饿肚子睡街上。”
甲十六摇头拒绝,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我答应过娘,要照顾鹤声哥一辈子。”
大婶没辙,生拉硬拽得再给两次吃食,只好让她在这慢慢耗着,或许有天想开了,会跟自己回去。
临走之际,大婶看了眼远处墙脚,拿把破旧剪刀偷偷塞给甲十六,小声说:“石榴啊,一定要小心李大麻子那流氓,他可不是正经东西。他要敢碰你,你就拿剪刀吓唬他。”
十六看了一眼墙脚,还给大婶剪刀,将菜刀摆到了旁边看她一眼,继续吃起了菜干粮。
“婶子晚上再给你送菜干粮。”大婶看了眼姑娘头上的白布,又看了眼陈家敞开的大门,叹气离开。
没过多久,甲十六听里面有声音,就看向门内,见院子里陈鹤声和弟弟收拾院子,想进又不敢进,站在原地干着急。
“哥,明日开始,我便回学堂,下学还得去药铺。”弟弟拿着扫把,看着门外那纤瘦身影向陈鹤声说。
陈鹤声搬着木凳,很严肃地嫌弃道:“好好跟你师父学,功课也别落下。想吃什么就买,别饿着肚子,没钱就跟哥说。瞧你这阵子天瘦的,鸡崽子称完都得比你重几两。”
弟弟凑过去,扫着地失落:“我就爱吃家里做的饭。你在外面忙,天天都回那么晚,也没时间做。现在娘不在了,连菜干粮也吃不成了。”
陈鹤声瞪弟弟一眼,放下凳子,本想发脾气,却看他就是个不满十四岁的孩子,搭着他的肩膀,不忍心道:“哥还能让你饿着?!”
弟弟弓着身子看着地,弱弱地说:“家里攒了这么多年的银子,娘都拿去给我买嫂子了。本来还想着能天天有口热乎饭吃,可你连人都不让进。”
陈鹤声本来就在气头上,觉得放过那姑娘已经够仁慈的了,听弟弟又提起,整个人都打了鸡血般,指着他的鼻子喝道:“什么嫂子?你再敢说一边,也给我滚出去!”
他终究没忍住,而弟弟也闭上了嘴。此时站在门外的甲十六,也皱了下眉。
兄弟俩各自看着对方眼神忙活了一会儿,陈鹤声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先发了话。
“木声,你知道哥最看不得的就是那些买卖姑娘和孩子的人贩子,恨不得见一个抓一个。虽说那姑娘是挺可恨,但那人贩子更可恨!”
这世道人贩子虽可恨,但也有很多大户人家买卖下人的。那是官府允许的,都是有卖身契的。
“万一嫂……那姑娘是大户人家的下人呢?”陈木声显然觉得他哥说的根本就不占理,“可不可恨我不知道,我就知道,现在娘没了,钱没了,嫂嫂也要没了。”
“什么叫‘也要’?根本就没有!”陈鹤声拒绝跟他沟通,“干活!”
陈木声摔掉扫把,失落道:“哥要是为了我不讨老婆,我就去师父那,再也不回来了。”
他放下话,气冲冲走进了屋。
陈鹤声看那小家伙还涨了脾气,一把摔掉手里的木凳,正要去把他逮出来教训一顿,却见门口有响声,就望了过去。
甲十六连忙捡起掉在地上的菜刀,见陈鹤声在看自己,立马躲到了墙后。
这几天,她实在是被陈鹤声吼怕了。
陈鹤声气不过,怒气冲冲地走向门口,朝着那个让自己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大喊:“出来!”
甲十六慢慢站出了身,恰巧陈木声也走了出来。
甲十六有愧,毕竟这些事跟自己脱不了干系,可她永远忘不了陈老妇的一句话,过去的就让它过去。
看着陈鹤声,甲十六认真道:“鹤声哥,我会做饭。我只会做饭。”
陈鹤声刚要追究她偷听,陈木声快速跟过来,边走边说:“哥,她说她会做饭,她只会做饭。”
陈鹤声长吸了一口气,将爱凑热闹的小家伙拖到旁边,想让小家伙彻底死心,便向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甲十六见他问自己名字,高兴道:“鹤声哥,我叫十六,甲十六。”
石榴?
陈鹤声心里有些不安,而陈木声兴奋地抓着他的胳膊:“哥,这名字,一听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都知道大户人家的下人,取名都取简单好记又吉利的。
甲十六见陈鹤声疑惑,解释:“甲乙丙丁的‘甲’,排行十六的‘十六’。”
“甲十六?”陈鹤声觉得这姑娘乱认娘已经够离谱的了,连名字都这么不着调,便憋着气,向陈木声问,“百家姓里,可有姓这个‘甲’的么?”
陈木声看看他哥,又看看对面,果断地点了点头。
陈鹤声立马拍了下他的头,冲对面甲十六喊:“不管你叫什么,求你离开我陈家大门好不好?我不跟你要人,也不跟你要银子,现在只求你这辈子都别让我看见,成么?”
陈鹤声肺都快气炸了。
他看这来历不明的姑娘,不仅克死了自己娘,还让自家一向乖巧懂事的小犊子都和自己顶嘴,瞬间对她连那半分的怜悯之心,都磨灭的荡然无存。
可生气的不止是他,小家伙陈木声也不乐意了。而且他倒是先发火了。
“哥,她每天半夜都跪在娘灵前守孝!”陈木声冲他喊道。
陈鹤声听完,抓着陈木声的领口严肃地问:“是你让她进来的?怎么不告诉哥?”
甲十六见兄弟俩吵架,立马抓着陈鹤声的胳膊解释:“鹤声哥,是我想和娘说话,自己进去的。”
这几天来帮忙的人多,大门一直开着,甲十六每到半夜兄弟俩不在,都会偷偷进去和老妇说会儿话。可她不知道陈木声怎么会知道。
陈鹤声直接甩开甲十六的手,说:“我就不明白,天底下有那么多人,你为何偏偏赖在我陈家?”
甲十六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不喜欢自己,就道:“娘给我买我喜欢衣服,还给我买石榴,还给我镯子,还说……还说……”
陈鹤声看她没话说,紧问:“还说什么了?!”
甲十六红着脸,说:“鹤声哥脾气不好,但人不坏……”
“还因为你死了!”陈鹤声看她撒谎撒的脸都红了,实在听不下去了。
空气顿时安静。
“我呢?”陈木声见甲十六好像落了什么,便着急地问,“娘有没有提过木声?”
甲十六摇头,没有说话。
“娘也真是偏心。”陈木声龇牙咧嘴撇过了头。
陈鹤声看他那计较样,轻拍了一下木声的头,打也不是骂也不是。
“姑娘,你被人卖了!脑袋好使点的早就溜了,像你这么钝的,我当这么多年捕快,还头一次见。趁我没跟你要银子,赶紧消失!”陈鹤声觉得就是把话说明白了,她也不一定懂。
看他气的粗喘大气,甲十六觉得莫名其妙:“我是娘的人,为何要跑?况且,我也等娘等了好多天。”
等了好多天?
陈鹤声崩溃,拉着他弟说:“木声,你看到了吧?她脑子有问题。”
陈木声觉得他未来大嫂说的很有道理,对他哥一本正经地讲:“她为何要跑?咱娘又不是坏人,难道哥是?反正我指定不是。况且你是捕快,我才是大夫。”
陈鹤声被两人气地大喊:“是我脑子有病,成了吧!回去再收拾你!”
第 5 章
陈鹤声一介武夫,虽长得瘦高,但力气很大。他弟在他面前,就是一个小鸭崽子,一推使劲了就得倒,还得抓着衣服推。
“要不把十六姐也带回去?师父说过,秋干气燥,人也一样。秋天出事的最多,特别是好看的姑娘。”陈木声弱弱的话声里透出一丝哀求。
这些天,甲十六的事小家伙看在眼里,也天天听,所以他跟大部分人想的一样,甲十六人虽然有些呆傻,但有情有义,人也漂亮,配得上自己这个脾气暴躁的俏捕快大哥。而且比那些嫌自家穷的势力姑娘好上百倍不止。
“听话!”陈鹤声累了,身心疲惫。
陈木声发现,自己再苦口婆心,也说不动这头倔驴,决定先不管闲事了。
甲十六见两人要走,向陈鹤声道:“鹤声哥,既然你这么不喜欢十六,那就找个人家把十六嫁了吧……聘礼就当还娘的。十六从小长在一个大院子里,没见过太多外面的人,所以十六不挑。方才就有个大婶让我跟她走,如果她晚上还来,我带她见你,她要是肯给你银子,我就跟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