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乐舒忽地惊醒。
她又一次想起了元启。
宋乐舒忽觉有些荒谬,她与元启不过寥寥数面,怎会如此念念不忘?
正当她望着一片波光粼粼景色出神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耳边阵阵呼啸,一男子破声喊道:“姑娘不要想不开啊!”
紧接着,一双有力的手牢牢抱住了她的腰,宋乐舒被带的后仰,直接坐在了地上。
罪魁祸首亦仰面倒在地,摔了个实诚。
“你!你干什么?!”宋乐舒恼道。
杨同揉着自己的肩膀,手肘也传来一阵阵的疼痛,他顿时劝道:“姑娘!虽生活有苦处,可人生怎会处处是坎坷?总有踏平坎坷那一天!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投湖,溺死轻生之人下辈子投不了胎啊!”
宋乐舒一阵气结。
平白占了自己便宜不说,竟然还误会自己轻生?此人言语无礼!
宋乐舒青着一张脸,飞快站起身和眼前之人拉开距离,道:“谢谢你多管闲事了!下次不要胡乱出手,我险些被你扑进湖里!”
宋乐舒暗道今日出门不利,怎会遇上这一档子事。不过眼前之人又是好心,想到这里,宋乐舒定了定神,感谢之语卡到喉咙,又咽了回去。
不成,此人莽莽撞撞,她不要道谢!
她遂福礼转身离去。
杨同坐在地上,一脸发懵。
宋乐舒气鼓鼓往前院走。
前院觥筹交错丝竹管弦声不绝于耳,显然已经开席良久。春景宜人,知黎的生辰宴也设在了院子里,所来宾客皆朝中重臣,甚至有几个前朝大臣的身影。
席间一屏风阻隔,虽在此处远远看不太真切,但宋乐舒大抵能够猜到那屏风的用处。
是用来遮挡天子真颜的。
虽然这些大臣知道陛下长什么模样,可这毕竟不是在宫廷中,该有的体统礼数总要做到。
宋乐舒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看走了眼,他竟然在此处看到了京兆尹纪山的身影。她当即咬咬牙,转身准备去找哥哥,也好让他护着自己一些。
她穿梭在廊间,拐角处喧嚣更甚,宋乐舒步履不停向前走,却忽然看到了几个身影也向着长廊走来,且阵仗不小,宋乐舒正犹豫是不是要回避一下,却不成想,那几人已经到了自己面前。
待看清来人真面目,宋乐舒霎时愣住了。
第25章 祈求 浮生梦一场,得与你相遇
清风穿廊, 四目相对。
眼前之人亦是怔楞在原地。
他黛色长袍加身,水渍洇湿了袖口。双颊醺红呈醉态,身后的侍从手里正挂着他的大氅, 肉眼可见洇湿。
“宋乐舒?”
未等宋乐舒从怔楞中回过神, 那人率先开口道。
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他一双桃花眼醉态毕现, 生了几分勾魂, 记忆中魂牵梦萦挥之不去的人, 此时近在眼前。
元启。
他也在恭亲王府。
自己……竟然还能遇到元启。
元启的眸中似是惊喜又似是自我怀疑,竟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宋乐舒?竟然真的是你?”
宋乐舒觉得二人再见时,理应是两两相望无言而视, 气氛中一定是只余尴尬,她想了数种自己的反应, 却独独没有想到自己的双腿僵僵木木, 全然无法动弹。
于是她只能硬着头皮开口叫了一声:“元先生……”
元启恣意笑了笑, 竟是宋乐舒从未见过的喜悦。
“我还真是头一回梦到你没有骂我。”
宋乐舒一懵。
他推开了扶着自己的侍从,踉踉跄跄走到宋乐舒面前,宋乐舒一双腿动弹不了, 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沉香混杂着酒香迎面而来,叫宋乐舒忽然一怔,她快速回神正欲避开元启的视线时, 他却微弯脊背, 和宋乐舒平视。
“今天比往常梦到的你,要更真切些。”
“陛……先生!您醉了!”德诚及时改口, 擦了擦一头的汗,几步就要迎上去将元启带回去。
那些劳什子大臣真是胆大包天,轮着班敬酒, 陛下又因世子殿下生辰龙颜大悦,谁敬都喝!
要不是他将酒洒在陛下身上,只怕现在还要在酒桌上下不来。
怎么就这么见酒没命?
这下好了,还碰到了宋姑娘。
德诚暗道惨了惨了,瞒不住陛下身份穿帮的话,回去他和杨同都吃不了兜着走——
可见陛下这副模样,恐怕真是醉得不轻,他若是现在将陛下带回去,算不算毁了陛下姻缘?
就在德诚犹豫不决的时候,元启已经停在了宋乐舒面前,他道:“浮生梦一场,得与你相见。宋乐舒,我思你久矣,我真希望能一点点靠近你,而不是在梦里才敢肖想。”
宋乐舒的视线发怔,元启歪着头几分醉意,平日的疏离和防备此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了眼底的一片赤诚,像是山涧溪流。
“元先生,你醉了。”她道。
他的视线太过滚烫,让宋乐舒生了退意。可就在她转过头的一瞬间,宋乐舒却见元启身后的侍从也接连退去,远远守在了长廊外,竟是把元启留在了宋乐舒这里。
元启对她的话恍若未闻。
“那日之后,对,你知道我说的是哪日,是不是?你知道便好,我好多次都想去书斋找你,可我没有颜面见你,我知道我做错了事,我不该试探,不该将你的自尊剖出来——”
“元先生……不要说了……”
“我要说,一定要说。白日不敢说的话梦里见到了你,就要说清楚,算是我为自己打了个草稿,等我在现实中见到你时,我就能清楚明白的和你道歉了。”
“元先生,你要说什么?”宋乐舒的眼中带着问询,放轻了声音。
元启脚步有些不稳,宋乐舒伸手去扶,他却踉跄着脚步靠到了廊柱上,带着愧意看着她。
“带你到泊苑,不该;不顾你名声,不该;不尊重你,不该;试探你,不该;肮脏的念,不该;一切的一切,都不该……”
“宋乐舒,你能原谅我吗?”
宋乐舒楞楞站在原地,他……他在向自己认错。为了那日泊苑发生的一切而认错,元启在祈求自己原谅他……
他在祈求自己。
宋乐舒难以置信,本以为该形同陌路的人如今长廊相见,本以为此生有缘无分的人,在祈求自己不要推远他。
可——
他醉了。
醉酒之人所言能有几分真?元启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元先生,你在向我认错吗?你可要知道,宋乐舒与你的身份云泥之别,她的眼里看不到什么诗情画意,她不值得。”
“宋乐舒,你要不要原谅我?是我不够虔诚?那我懂了,我头有些痛,等我想一想,我该怎么表达清楚我的意思。不能放过梦里的任何机会,说不定你也与我同梦,我之所言即是你梦中所听。”
“元启!”
宋乐舒有些感动又夹杂着无奈,他还要说什么,在此长篇作赋,论出个元启三十不该出来?
见周遭的侍从都没有管元启的意思,宋乐舒哭笑不得,他倒是养了一群好下属,真是有眼色——
元启靠着廊柱倚坐在一边,视线涣散头痛欲裂,却还苦苦思索着,强撑着精神。
宋乐舒踟蹰再三,终是走了几步靠近他,后者抬起头脸上浮现着苦笑,宋乐舒叹息道:“元启,你真叫我看不懂你,我如果不说些什么,你是不是准备在这唠叨一晚上?”
元启那抹苦笑持续着,他仰着面醺红着脸颊,拖长了字眼自暴自弃道:“书到用时方恨少,我不知道说什么了——”
宋乐舒轻笑一声。
元启的侍从将这里守得极好,周遭无人靠近长廊。宋乐舒似是被元启打动,终于正视起他这醉态醺醺的道歉来。
“当时我便告诉你,我不怪元先生,那句话不是假的,也不是我用来强撑面子的话。我说不怪你,就是不怪你。”
元启眼眸中欣喜逐渐扩散:“这么说……”
“但元启,宋乐舒想要的,要靠自己的双手争取到。你提供给我的捷径,只会让我觉得我宋乐舒一介女子,只是个废物。”
“宋姑娘不是废物。”
宋乐舒噗嗤一笑,元启搭着她的手臂,自顾自道:“我带你出去。”
“出去?去哪?”
元启笑而不答,他站起身时却一阵头晕眼花,宋乐舒吓得连忙扶住他,可元启只是站在原地缓了缓,随即跨过回廊,宋乐舒看着他潇洒的背影有些犹豫。自己到底是女儿家,总不能做出这么不雅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