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怎么能让她独自一人走那么远的路,那日你都知道要用马车把她带走,万一在路上遇到了歹人可又如何?”
叶昰倾浑然无知的模样,专心致志为两位长辈烹茶。
“若是从这儿到南山书院有歹人,咱们的人岂不是白养了?”
他可是派人跟了一路的,原本以为小丫头会要个车的,没想到居然十几里地一步步走回去,路上也不带歇息的。
“师父,徒儿想着这丫头虽说坏了规矩。但也是事出有因,可见是个有决断的,倒不是徒儿偏私,只是……”胡夫子看向叶歧,说到。
“好了,每次你一称我师父就没好事,顾家剩下的那个孙辈如今可是在跟着她爹爹在南山书院念书吧?”
叶岐也觉着景湉期剖腹取子一事虽说莽撞,但更是有胆识,这几日听胡夫子说了说她家中境况,又见她成绩优异,心中早已有了盘算。
“正是,说到底也算是缘法,若不然还不知那孩子会流落何处,你也晓得我与顾家的情谊,我膝下无出,那孩子就算是我半个孙辈了。”
胡夫子拈着自己的山羊胡子一叹,故人往事让人唏嘘。
“我瞧你这样子,该不会看中了那丫头做孙媳吧?”
叶岐调侃道,他和胡夫子甚是投契,虽有师徒名分,实则更像是知己,胡夫子当年弃官从医,也算是一性情中人,而且分外护短。这几日胡夫子念叨的次数多了,叶岐难免猜到一些。
“师父言重了,只是他们一处长大的,也算知根知底,两小无猜……”
胡夫子倒是没有隐瞒自己这一层心思,毕竟在他眼中景湉期和顾修谨也是投契,这男子能找一投契的女子相伴终身,实在是一大幸事,就如同他和自己的夫人一般。
红泥小炉上的水滚了,扑出来了不少。
“水煮老了……换一壶……”叶歧淡淡撇了孙儿一眼,让他重煮一壶。
叶昰倾果然走神了,心中不忿,原来是有了童养夫的,难不成那小丫头竟是真的以为自己要她在房里‘伺候’,几天前才一句话不想和他多说的就下了山。他好歹是济世阁少阁主,有这么气量狭窄卑鄙无耻吗?竟是将他看成了什么人,于是这一晃神的功夫,烹茶的水就煮过了。
胡夫子才无心喝茶,还在那儿可劲夸。
“况且那丫头本就是一个好苗子,济世阁的三甲不比南山书院的三甲简单,我还觉着可惜了,她若是个男儿……”
夫子就是这个性子,但凡是得了他眼缘的,那便是喜欢得不得了,巴不得夸了又夸。
“既然那丫头如你说得那么好,倒是不如我自己收在门下……”叶岐微微一笑。
“这是极好,只是这辈分……”胡夫子一想,能入了老阁主的眼确实更好些,可再深想又觉得不对,叶岐早就不收徒弟了,若是再收了景湉期,那这丫头不就和自己同辈了?比少阁主也大了一辈。
“倒不如记在父亲门下,父亲如今也没个亲传弟子。”叶昰倾从善如流,已是泡好了茶,给两位长辈奉上。
“哟,少阁主是怕在辈分上吃亏啊!”胡夫子笑道,忽得觉得有些不妙。
“只是她终归是犯了门规,就算要收徒,也得有所惩戒才是。”果然,叶昰倾又道。
“如何惩戒?”这次反而是叶歧问话了。
“请御鞭便是。”叶昰倾淡然答到。
“少阁主,你这是?!”
御鞭是先帝赐给济世阁的物件,用以惩戒犯事的弟子,实则是镇场子,这么些年就供着,哪里用过?
“那丫头怕是挨不得这几鞭子,算了算了,这徒弟还是我收了算了,至于惩戒……”
听到要挨鞭子,胡夫子可不干了,这御鞭一请便是九鞭之数,可不把人抽个半死,他还以为这小子真是好心,没想到在这儿等着呢!
“即是收徒,如师如父,你父亲在护国寺十几年了,已是方外之人。”叶岐深深看了自己孙儿一眼,倒是没有否决他。
“孙儿晓得,孙儿理当代父亲受这鞭刑。”叶昰倾十分郑重,徐徐拜下。
胡夫子不知道最后事态怎么发展到了这种地步,原本是一次还算愉快的闲聊,一盏茶方才饮尽,现在变成了在护国寺出家多年的叶思远要收景湉期为徒,为了惩戒景湉期违背门规,师徒同罚,叶思远之子,济世阁少阁主叶昰倾要受御鞭九鞭。
当然,以示郑重,这请御鞭一事必定是要好好办一办的。
叶歧喝完孙儿泡的一盏茶,便就让叶昰倾退下了,独独留下胡夫子在风中凌乱。
“师父,这是何意?”胡夫子不解。
“你也说她是个好苗子,济世阁这些年也没出类拔萃的女学子,身为男子有些病症始终是不好看的,我自然是想好好栽培。”叶岐又给茶壶里添了水。
“这哪里是栽培。您可真是老谋深算。”
胡夫子这才回过神来,如今济世阁确实是缺女医,毕竟女医行走在王侯将相家的后宅要容易得太多,他这可是害了小田七,而且这么大张旗鼓的‘收徒’,这是要将她架在火上烤啊!
“我这是惜才而已,若她不愿我也不勉强。”叶歧又道。
“您可是与少阁主约着来诈我呢?难得少阁主如此上心了。”胡夫子苦笑,这爷孙俩倒是很有默契,一唱一和,只是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小田七能不答应吗?
“你也晓得他当年也是……”叶岐长叹一声。
胡夫子不说话了,叶昰倾出生时的那一番波折,如今这世上没几个人知晓,毕竟这一位少阁主也是剖腹取子的幸存下来的‘子’。
当年剖腹取子的人便是叶昰倾的父亲叶思远,叶思远因妻子难产身故备受打击,自此常伴青灯古佛。是以先前叶昰倾突然将人带走,叶歧倒是觉得在情理之中。
第4章 贵人贵人贵人
四、贵人贵人贵人
景湉期算着日子,胡夫子也该回来了,可是她没等来胡夫子派来的人,却是先等到了舅母林氏,也多亏林氏来了,景湉期才知道自己的光荣事迹已是被传得沸沸扬扬了,书院这边与世隔绝,所以八卦总比别人更晚一些。
“我的儿哦?可有吓坏了!你可真是……”林氏也不晓得怎么说了,毕竟外面对剖腹取子这事儿的传言还是比较正面的,毕竟救了一条性命,而且随后济世阁主都亲自出马了。
虽说十几岁的姑娘给人开膛破肚听来有些骇人,但是为了救人也还是能理解的,何况这是济世阁主都夸赞有胆识,多亏济世阁在民间的好名声,是以倒是没有人把舆论往神鬼阴森之流引导。
“相传楚人先祖也是生产时难产,舍身剖腹取子,后人以荆条缚其腹,是以楚地又有荆楚之称。”最先将这件事消化过来的是顾修谨,毕竟经历过双亲生死之事,倒是比这些大人们看得开多了。
“还望爹爹,娘亲,舅母莫要担心,我这几日好吃好睡,好得很呐。”景湉期给几位长辈团团作揖,舅母先关心自己是不是被吓坏,而不是去质疑自己行为多么离经叛道实在是感动死她了。
“终归是血腥之事,以后还是莫要谈论了,也莫要多想。”景行说到,就算他也有许多想问,但是这样就等于让女儿再回忆那事,那年弄丢了女儿,他可是到如今都还会做噩梦。
“就是就是,都过去的事了,你们也不许多问……舅母这次弄到了些夏天穿的料子,衣服都给你做好了,你去那山上还穿不了……”林氏也岔开话题,带着景湉期和杨芝兰去看她新做的衣裳。
显然是怕景湉期再多想,杨芝兰和林氏那是可劲儿的给她找事儿做,第二天早早就把景湉期从床上薅起来,让她把新衣服试了又试,挑了件满意的,又开始给她梳妆打扮。
“别家都是小子出去念书,咱家倒是反过来了,就说她长这么大,妹妹都没给她梳过几次头吧!”林氏抓起景湉期的头发左看看右放放,估摸着要给她梳什么样子的发型。
林氏最遗憾的就是膝下无女,所以把一腔打扮闺女的热情都投入到了外甥女身上,可这外甥女比家里的男人还不着家。
“湉湉的头发长得真好啊,这次就不梳丫髻了。”林氏已经打好了腹稿,便开始动手了。
等景湉期被母亲和舅母梳好头,又挑了合意的首饰,已经花了个把时辰,怨不得那些大户人家的姑娘总是一堆人服侍了,还真是耗时啊!景湉期不知道娘亲和舅母累不累,反正她是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