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沐婉微微一笑:“先生这又是何必,您在挣脱了这座宅子后,不就已经和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么?宣阳的秦相若是知道这事,不知道还会不会手下留情呢?”
“你在威胁我?”
宋沐婉笑而不答。
秦先生叹了口气:“你赢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一定会与你们合作,一切事情还得等我回了宣阳再行决断。”
“如此也好。先生能早点想通,也可以少吃许多苦头。”宋沐婉笑着将挂在臂弯处的披风披到了秦先生的身上,“先生请。”
秦先生冷哼一声,转身昂首而去。
…………
在登上小舟后,秦先生仍在为宋沐婉能够顺利雇到船家而感到惊诧。
“据我所知,琅邪因地处偏僻,码头每日只有早晚两次有船可以出海。”
宋沐婉笑着看了他一眼:“凡事都有例外,先生无需太过惊诧了。”
“可这是几十年来都没变过的。”秦先生皱眉,“是你背后的主子?到底是谁?”
宋沐婉却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等到了宣阳,先生自会明白的。”
秦先生还是第一回遇见如此嘴硬的女子,一时间只得和自己生着闷气。又想到如今自己已是顺利逃出了那座宅子,回宣阳的事也已在弦上。不知几年过去了,宣阳又是如何一番光景。
宋沐婉走出船舱,望向远方,只见一片白露茫茫。最近几日江上雾气都大,似是暗示着雨季的到来。幽州背靠长江,一年四季雨水丰沛,而每年的四月至五月,又是一年之中雨水量最多的日子。
然而从这到第一个停靠码头,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若是下大雨,这小舟恐是撑不住几日。
“小姐是在担心雨季?”
艄公撑着船,转头时正巧看见宋沐婉皱着眉头的样子。回头看到江上雾气朦胧,便也大概猜到了些她的担忧。
“艄公你难道不担心?”
“老头我在这长江上漂泊了几十年了,再大的风浪都见过。虽说雨季却是麻烦,但也不至于过度忧心忡忡。”
宋沐婉闻言浅浅一笑,转头望进船舱里,便见秦先生一人坐在地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艄公,这船上可有酒?”
“在后头放杂物的地方有几坛,怎么小姐也爱酒?”
宋沐婉摇摇头:“只极少地喝过一两口,不太会喝。”
艄公闻言哈哈大笑。
宋沐婉绕过船舱走到后面,果然看见几坛烧刀子酒,随手拎上一坛弯腰进了船舱。
坐在地上的秦先生听到声响,只是抬起眼皮朝那看了眼,接着便继续垂下了脑袋。
“从这到第一个停靠的码头还有很长一段时间,长路漫漫,先生可要喝点酒解闷?”宋沐婉说着揭开了塞子,酒香霎时传遍了整个船舱,“闻上去可是坛很好的酒呢。”
秦先生偷偷瞥了眼酒坛,然后默默的将身体又侧过去了点。
宋沐婉见了暗自挑了下眉,而后直接坐到了他的身边。
“哎~那可真是可惜了,这可是我问船家特意要的酒。仅此一坛,喝完可就没了。”
宋沐婉见其又朝这边偷偷瞟了眼,不禁在心中暗笑。而后从旁边的包裹里翻出了一个酒盏,给自己浅浅的倒了一杯。抿上一口,酒的辣意入口不由得让她眯起眼偷偷吐了吐舌头。
一边一直偷看着这头的秦先生见此直接皱着眉头一把夺过酒坛。
“你不会喝酒就别浪费了这好酒。”
宋沐婉歪头笑了笑:“这不是先生不愿领小女的好意嘛,这酒拿来了不喝也怪可惜的。”
秦先生仰头灌了几口酒,而后才瞥向她:“不喝也比你不会喝却硬喝了浪费来得强。”
宋沐婉耸耸肩,难得没有因为他的话生气。在这茫茫大江之上,连她的心胸似乎也宽广了许多,先前一直郁结于心的许多事,都随着不知何处吹来的风一同消散。
秦先生好酒,这是裴毓真给自己的消息里提到的。
秦相上位几年,秦先生便在那宅子里关了几年。没闻着酒香也就罢了,这要是闻着了估计是忍不下去的,这瞧皇子府那群谋士里好酒的那几个便知道。
宋沐婉瞥了眼一旁的秦先生,看手里的酒坛子似是已喝掉了半坛有余,醉醺醺的半闭着眼看着外面。
“先生这酒也喝了,能与我说说您与秦相之事么?”
他闻言看了宋沐婉一眼,因为酒意已有些上头,所以连带着动作都有些迟缓。
“也没什么好说的。他是我胞弟,为了个女人顶替我成了左相。”秦先生又喝了口酒,笑了几声,“真是个糟心烂俗的故事。”
☆、回宣阳
宋沐婉点点头:“确实挺糟心的。”
秦先生闻言也是摇头苦笑。
自家胞弟本就是个痴儿,一腔心思全挂在不该念的人身上,如今其当上左相也已有数年有余,也不知到底有没有做出些不该做的事。
想起这个,他便忆及先前宋沐婉所说,转头问道:“姑娘先前说,我胞弟在宣阳所做之事快要得手……此话可当真?”
宋沐婉笑了笑:“这事只是我信口胡说的,也是当时为了让您早些改变主意才这般威胁,还请先生恕罪。”
秦先生虽听到这话气个不轻,但最后仍旧是摆摆手:“罢了罢了,我们这也算是扯平了。”
“先生好肚量。”
秦先生哼了声,没有接话。
今日虽说雾气较重,但风却不大,小舟飘在江面上,几乎没什么颠簸。晃晃悠悠间,让船舱中的人都有了些睡意,渐渐就合上了眼。
睡醒已是第二日早上,宋沐婉瞥了眼旁边还未醒过来的秦先生,放轻了动作走了出去。
清冷的光线洒在船上,群山间皆是惬意的味道。艄公正站在船头理着麻绳准备挂船帆,听见动静回身却是宋沐婉。
“小姐起得还真早。”
宋沐婉笑了笑,捧了杯暖茶慢慢喝着。
过了会儿宋沐婉瞧着周边的景色,开口询问:“艄公,我们离下个停靠的码头还有多远?”
艄公皱眉沉思了会儿,抬头回话:“大约还得有个两三天。小姐是很急吗?”
“倒也并不是十分急迫,但能快点总是好的。”
艄公明白地点点头:“诶好,接下来我会快些的。”
“如此最好了。”宋沐婉瞧了瞧船上的东西,“我记得干粮放在这边是么?”
艄公已经蹲下身去系绳子了,声音从那边传来略微有些模糊不清:“就在靠船舱的那边,我如今不便去寻,小姐再细找找罢。”
宋沐婉闻言应下,走到那边翻开最上面的包裹,装着干粮的暗黄色包裹就被压在下面。
拿着两张饼回到船舱,正好秦先生刚醒不久。宋沐婉坐在地上慢慢吃着饼,等他洗漱完了便将手里的另一张饼递给他。
“我问了船家,说是得再有个两三天才能到码头。”
秦先生接过饼直接蹲在地上,就着白水吭哧吭哧几口吃完了,然后拍了拍手道:“还行,这时间也是在预料之中。”
转过头却见宋沐婉正看着自己,不免疑惑地抹了下脸:“怎得这么看着我?可是我脸上有甚么东西?”
听到这话,宋沐婉才反应过来,笑着说道:“不是。只是先生与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秦先生挑了下眉:“哦?我原本在你心里是如何的?”
宋沐婉思索了下:“大约是有抱负、关心社稷百姓,还应有些读书人特有的酸腐气。”
“酸腐气?”秦先生听到宋沐婉如此评价自己,不由得哈哈大笑,连连摆手道:“我没有那东西。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世了,我那么小的年纪还带着弟弟,什么苦活累活都试过。后面能读上书、当上左相,那全是靠的运气。”
“先生还真是历尽人间百态。”
“你也不用笑话我。看你的样子应是从小到大没怎么受过苦的,虽不知你为何要为别人卖命,专门来这么个小地方找我,但是你要记得,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还有万万百姓正在饥饿寒冷中挣扎。”
宋沐婉笑笑:“受教了。”
外面江风依旧温和,轻轻柔柔地掠过船舱带来清新的水气。宋沐婉靠在背后的竹板上,感受着丝丝凉意透过衣衫贴到她的背上。
如此平静的日子,实属难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