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怀了前世叛将的崽(64)

  那随行听命匆匆去了,很快练场中的那个年轻将领被带到这边来了。

  薛再兴上下打量着,目中幽深。

  眼前这个男人还不到弱冠的年纪,可已有沉如山海之威势,不由让人心生忌惮。听说岭南上下皆一心拥护,只怕如今岭南阖军上下是知参领而不知总督府了!薛再兴微微眯起眼睛,哼声一笑。

  “多日不见,猊参领愈发精神了。”

  猊烈面静无波,微微一颔首。

  “劳总督大人记挂。”

  薛再兴自然无需隐忍,当下便沉下脸发难:“参领大人进营多时,却不见前来拜会,可是不将本督放在眼里?”

  猊烈立刻回道:“末将不敢。”

  见着他这幅模样,薛再兴心间平顺了不少:“看来脾性倒是收了不少,有长进。”

  他唇角一扯,当着他的面,将手中的那一方帕子置在鼻下一闻,讥讽道:“只是,还要记住一件事——不是属于你的东西,可千万别惦记。”

  那巾帕上的兰花想必他是再熟悉不过。

  纵然眼前人掩饰得再好,可视及巾帕的那一瞬间,终究还是让薛再兴捕捉到了一丝剧烈波动。

  果然!薛再兴面色一沉,念起此子居心叵测,竟不知天高地厚地肖想那人,心下不由沉怒,到底是忍了下来,冷声喝道:“方才的话,可记住了?!”

  眼前的青年紧握着双拳,面色终于恢复了往常的平静,重重合掌一拜,“末将记住。”

  薛再兴笑了起来。

  这便是权力,即便一个男人再骁勇、再强壮,再顶天立地傲视群雄,但在权力面前,他什么都不是,只能低下那颗骄傲的头颅,任凭他差遣。

  ——权力,当真是男人的□□,比世间任何的物事都来得宝贵。

  薛再兴再一次认清了这个事实。

  看着眼前半俯着身体的青年,他无比畅快地笑了出来。

  “下去吧。”

  猊烈步下台阶,犹自没有异色,可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他紧握的拳头放松了来,指尖渗出血来。

  然而他仍是面目平静,恍若方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平常一般。

  风卷起了地上的残土,正酝酿着一场风暴。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迟了一点,不好意思。

第53章

  明明白日里是那样晴朗的态势, 可夜里却下起了暴雨来。

  一道狰狞的闪电劈开了半片夜空,整个人间透亮起来,伴随着巨大隆隆的雷声, 天地间下起了瓢泼的大雨,冲刷着广安王府的檐角青瓦, 粗壮的树枝都被压低了来。

  房内,昏黄的灯烛微微, 透着低垂的纱幔, 将一切氤氲得朦朦胧胧,随着雷闪忽明忽暗, 室内犹如魅域。

  “不……不……”

  李元悯紧闭着双眼, 鸦羽似得黑睫不安地翕动着, 雪白的脸上布满了汗水,不断喃喃。

  血腥、污浊、燥热、不安。

  身体渐渐变得异常沉重,仿佛千斤大鼎压在身上似得,喧嚣渐起, 鼻翼间浓浓的血腥气息飘来, 入眼所见,一片昏暗血红。

  他的身体被压入一方死地。

  轰然一声,沉重的城门再也经受不住那样巨大的冲撞, 重重倒了下来, 掀起了一阵数丈高的气浪。

  啸声渐起, 冲破穹庐。

  黑压压的叛军铺天盖地地由城门涌了进来,高大猛悍的男人身着黑甲, 披着浑身的血腥罗刹般沉步而入,他目色血红,煞气震天, 人神共惧。

  嗬……嗬……

  李元悯仿佛可以听到他野兽般的低喘,他浑身无力,只能摇了摇头,在男人面前微弱地发出一道气音:“不要……”

  那黑褐的瞳仁凝聚在他脸上,淡漠、冰冷、毫无人气,一颗粘稠的血珠由眉间低落,黑气凝聚,吞天并海。

  “阿烈……”

  李元悯无望地喊。

  男人却是高高地举起了屠刀,阴影拢在李元悯那张惨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上。

  李元悯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泪水滑落,在那一瞬间,很荒谬地,他一点儿都不害怕,只是痛苦,满心的痛苦,仿佛永远无法挣脱,无穷无尽,无人可以救赎。

  一道白光——呼!

  李元悯蓦地坐了起来,他喘着气,背上的小衣皆被汗水浸透,他满面苍白,额际犹挂着汗珠,当他意识到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后,不由得虚脱倒在了暖软的褥面上,然而心间犹自跳得无比之快,仿佛尚还在梦中,他便这么趴着许久,直到额际的汗水渐干,才慢慢平静了下来。

  一个奇怪又荒谬的噩梦。

  这些年来,李元悯已经甚少做噩梦了,不知今夜为何突然又这般鬼鬼祟祟入了魇,竟梦见了上辈子的场景来。

  李元悯不敢回想那份心悸,只匆匆披了件外衫下了床,借着昏黄的烛光于桌案旁给自己倒了杯水,温热的水顺着咽喉而下,终于抚平了几分内心的不安,他叹了口气,看了看堂中的漏刻,夜正深,恰是子时,而他却是一点儿睡意也没有了。

  今日是岭南军出发的第五日,也是猊烈离开他的第五日,心下自是多有担忧,想来是日有所思,才无端端做了这些乱梦。

  他拢着外衫走到了窗边,轻轻地推开窗牒,雨势正急,一阵湿气迎面扑来,寒冷浸骨,李元悯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看了看那犹自瓢泼的大雨,心间不由蒙上了一层暗影。

  也不知他心爱的情郎身处异地,是否一切安好。

  与此同时的江北大营,也一般下着猛烈的雨。

  曹纲卸去了蓑衣,掀开帐门走了进去,他抖了抖身体,甩去一身挂着的水珠,将蓑衣一放,立刻上前与坐在案首的年轻将领回话:“启禀大人,方才卑职前去江界探了一番,情况怕是不好,沧江的水隐隐有涨起来的趋势,看这雨势恐是要下个两三日才罢,想来等不及两日了,估计明日总督便会下令拔营换地。”

  猊烈微微颔首,算是应了,他没有说话,只闭目养神。

  曹纲不敢再打搅,他轻手轻脚上前,将他案上凌乱的案卷收了起来,一边偷偷窥着他的脸色。

  这几日的演练,薛再兴暗地里对他多有打压,作为三军最大一支战力的领袖,居然被排挤到副将都不如的地位,然而他们年轻的主帅仿佛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般淡定从容。

  可曹纲明白,不是的。

  他突然想起了上辈子,那个肃冷的枭雄也是如此,在薛再兴的手下蛰伏了三年,最终抓住机会,一举上马。

  虽两辈子的际遇不一样了,可曹纲总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什么东西在悄无声息地殊途同归。

  门帘轻轻一动,副将李进来了,他瞧了一眼曹纲,曹纲知趣,当下告退而去。

  曹纲掀开帷帐,外头依旧是下不完的雨,积在地上淌得四处都是,汇集成一股股颇为湍急的小流,冲刷八方。

  那一瞬间,曹纲心里蓦地突突突跳了起来,他回首看了一眼那阖得紧紧的帐门,眉头不由紧紧锁起。

  营帐内,李进小声耳语了几句,猊烈平静的脸面终于有了一丝波澜,他唇角轻轻扯起:“很好。”

  当下摊开地图,细细思索着明日的各般状况。

  他过目不忘,这些天,已将江境各地的地形记熟在心,便是闭着眼睛也能默出来,看这雨势,沧江必定涨水,提前拔营换地是迟早的问题。

  时机正好,可也稍纵即逝,他自要逮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这场雨,可算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吩咐下去,一切按计划进行。”

  “是!”李进受命速速退下了。

  第二日果然还是大雨,经由昨儿一夜的雨势,沧江的水已经涨起来了,营地离江岸不足十里,为着全军安全考虑,辰时总督已下达命令,从午时起,分批拔营往西岭营地而去。滇西军先行,护送载有数百贼寇的囚车,岭南军殿后,处置一切善后事宜。

  雨势愈发大了,茫茫的天际看不清边界线。

  薛再兴身披蓑衣骑在马背上,回首看着模糊不清的天地间,狠狠啐了一口:“这鬼天气!”

  祸不单行,未行上两里,有参将策马从前方赶了过来,面色凝重道:“总督大人,前方主路被落石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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