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怀了前世叛将的崽(22)

  猊烈抬手一挥,身后的府兵们齐齐让出一道来。

  一只纤细冷白的手探了出来,轿帘一掀,一个头束玉冠,身着月白襕衫的贵人在近卫的搀扶下自马车下了来。

  人群中顿时一阵骚动,各色目光齐齐集中在他身上,广安王府的府兵久经猊烈调·教,已不敢轻易多看他们的主子,倒是郡守军众位官兵,目中一片惊艳之色,更有甚者,眼神发直来。

  猊烈当下脸色黑沉,翻身下马,站在李元悯身后,冷冷的眼神噬人般扫了一圈,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便移开了大部分。

  “这是干嘛?”

  李元悯倒是不以为意,只视那些炙烈目光如无物,走近前去,眉梢稍抬,道:

  “原是何参领,可有段时日不见,不知一切安否?”

  “承广安王关心,一切安好。”

  何翦翻身下马,合掌虚虚一拜,抬起头来,目光不动声色往他脸上转了一圈。

  一年多未见,这广安王当真愈发……看着眼那一张勾魂夺魄的桃花面,他心间猫抓似得,偏偏面上不敢露出分毫不敬,毕竟曾是吃过亏的。

  李元悯点点头,他环顾了一周,笑道:“这阵仗看得怪吓人的,阿烈,快快让人退了,不知道的还真当以为我们劫囚的呢。”

  猊烈看了看他,李元悯微微颔首,他喉结动了动,扬起手示意,身后众兵士听命,齐齐收刀,全退去一边。

  何翦自然顺阶而下,也命身后的郡守军士退下,拥簇的官监前顿时开阔不少,何翦看了看那昳丽非常的侧脸,喉间一动,凑上前去,俯身一拜,语气甚是诚恳:

  “殿下莫要怪罪,并非末将不识好歹,只这官监重地岂能擅闯,便是贵胄也一样……这厢多有得罪了。”

  “原不是什么大事,”李元悯瞧了眼那紧闭着牢门的官监,抖了抖下摆,随意似得,“本王府上这些孩子素日里顽劣,巡台大人代为管教管教也是好事,又怎能因这区区小事为难何参领。”

  “广安王如此体恤下峰之难,末将不胜感激。”

  离得这般近,更是看清那脸上如脂似玉的白腻肌肤,一缕似有似无的幽香钻入鼻间,更是激得他喉间一片干涩,何翦呼吸不由粗重了几分,目光至那薄唇上移,蓦地背后一凉。

  那人身后一双几要吃人的骇怖目光,何翦心下一跳,立时将目光移开了来。

  轻咳一声:“即是如此,末将这便告退了。”

  “何参领留步,”李元悯唇角微微一扯,“方才本王送了拜帖至巡台府,何参领若无要事何不一同前往。”

  “十坛上好的西凤清液,”李元悯虚虚一指马车,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何参领可莫要辜负了!”

  “这……”

  何翦迟疑片刻,稍稍看了他一眼,眼睛微眯,当即拜首:

  “那末将恭敬不如从命。”

第19章

  月色洒在青石板道上,路面跳动着晶莹的光,马车晃晃悠悠压过,转瞬间卷起几缕尘土。

  “殿下。”

  一道低沉的嗓音响起,猊烈撩开了轿帷进了来。

  李元悯正靠着轿窗小憩,见是猊烈,眉眼当即舒展,月色下,如水若岚。

  “是阿烈啊。”

  这张脸猊烈已经看了七年,可猝然入眼,仍叫他忍不住短了呼吸。

  他从来便知道他生得美,随着年岁渐长,这份夺人心魄的美丽一分更甚一分,长在自己那颗干涸枯裂的心间,盛开出绵延的馥郁芬芳来。

  这份解他干涸的馥郁,有时,他甚至希望不要如此鲜妍欲滴。

  ——太多豺狼了。

  只要瞧见落在他身上的那些居心叵测的目光,他的心间便充满了可怕的暴虐。

  撕碎他们!内心最角落的狂兽嘶吼着。

  他自小被当成异类孤独活着,在掖幽庭时更被人当成凶畜一般看待,他当然是人,可每每此时,他觉得自己便是了,但凡有人觊觎他的花儿,便暴虐地想露出獠牙,用最锋利的齿尖、最猛烈的力量,瞬间将他们撕碎为齑粉!

  猊烈拳头紧紧捏着,骨节泛白,却压抑着,轻声道:

  “你身子方愈。”

  这是一句突如其来的话,然而李元悯如何不明白,只宽慰道:“昨日便好了,今日又憩了大半日,已是无妨……这场酒宴终归都要去,还不若早些。”

  月色下,他看着青年那张略显冷硬的脸,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猊烈喉结一动,坐了过去。

  李元悯抬头看了看他,软声道:“今夜,你不得跟进去,便在外头守着,可晓得?”

  猊烈不语。

  李元悯叹气:“如若做不到,你便也不必跟去了。”

  沉静半晌,猊烈低哑的声音才传来:“我知道了。”

  再行一炷香的时间,马车的速度便减缓下来,车身蓦地晃了一晃,李元悯便知已是到巡台府了,瞧着身侧青年沉默不语的模样,他叹了口气,忍不住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背,如同儿时一般。

  “乖一点。”

  猊烈半垂着眼眸,并没有回答他,只撩开轿帷,扶他下了马车。

  虽说藩王乃一方之主,然手中权柄式微,已比不得开朝,自成祖以来诸地藩王皆被削权,只冠着一个名头而已。

  尤其岭南之境,此地历来未作封地,巡台府高度集权,掌管辖内政令,总领各属地,治理民生,征收赋税,清讼案,察奸佞等等,权力极大,加之岭南地处偏远,山高皇帝远,这巡台说是地方上的土皇帝也不为过了。

  他抬眸望了一眼那森严宏伟的巡台府,目中幽深,半晌,却是展颜一笑,邀了何翦一同前往,猊烈跟在身后。

  未及通报,府门上方的金漆兽面锡环一颤,大门开启,里面匆匆赶来一人。

  他身着靛蓝二品公服,不出四十的年纪,身材略为干瘦,八字胡,面皮微黄,面上倒是带着受宠若惊的浮夸。

  “哎唷!竟不知是广安王来了!”

  来人便是刚刚上任不久的巡台袁崇生。

  待瞧清了眼前人的样子,袁崇生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但很快恢复了常色,双手一揖:

  “下官有所怠慢,望广安王宽恕则个。”

  “袁巡台言重,”李元悯忙作势托住他的手肘,虚虚扶起。“本是本王唐突,不说一声便来了,也不知有无扰了巡台大人的清净。”

  “殿下这话可叫下官惶恐,”袁崇生一脸愧色,“本当是下峰要前去贵府拜见的,却不想此地诸事繁杂,竟是连轴转了多日,火红蜡烛两头烧,着实脱不开身,望殿下莫要怪罪。”

  李元悯笑道:“何罪可怪。”

  他上下打量了一眼,赞道:“这般晚了,袁巡台公服未除,想必是刚从公务脱身便赶着来见本王了,窥一斑而知全豹,也便晓得巡台大人素日里的辛苦,本王又如何怪罪,何参领,你说是也不是。”

  何翦忙从后方上来,小心窥了一下袁崇生的脸色,亦是笑着拜首道:“广安王说的是,巡台大人昼乾夕惕,勤勉之至,着实令下峰见之惭愧。”

  三人皆笑,场面一派愉悦平和。

  “来人!”李元悯指了指马车,“将那十坛西凤酒搬下来。”

  话音方落,似是意识到什么,面上便稍稍带了迟疑:“本王自作主张带了府中的藏酒来了,竟还没问袁巡台是否有雅兴品鉴一番?”

  “此乃下官之幸!”袁崇生受宠若惊,“殿下如此厚待,下官感激涕零,今儿十五,月色正圆,不若去府中栈台一叙,一边赏月,一边品酒,岂不人间乐事。”

  “如此甚好,那便请巡台大人带路吧。”

  气氛融洽,在袁崇生的引领下,一行人进了巡台府。

  猊烈深吸一口气,也跟着进了去。

  待穿过前庭,绕过重新修缮的宏伟连廊,便到了巡台府的后院,短短一段时日,后院已是大为改观,院墙往外扩了不少,一座新修的栈台矗立湖面之上,丹楹刻桷、绣闼雕甍。月色洒落,烟波浮动,竟有几分蓬莱画作的神韵。

  三人说笑着踏上了栈台,近卫皆止步踏跺之下,猊烈守在影壁处,暗沉的目光始终不离远处那个月白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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