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的话说完,却见跑进厅内的小厮皆没有动作,但看他们面目陌生,这会都直勾勾地看着自己,那眼神里并没有往日里的敬重,显然这已经都被程飞换过了。
“您呐就在祠堂为我们诵经祈福安享晚年吧!来啊!请太爷回去!”程飞已经有些不耐烦,他跟匈奴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只有这个时间点出去,匈奴才不会出兵追击。
程飞刚松下一口气,就听外面传来一低沉嗓音——
“程大当家好派头!”
但见一行人进了主院,领头的赫然是贺筠,玄色衣衫外罩着披风,眉眼冷冽如刀,脸色苍白,却平添了几分凌厉气势。后面跟着进来的是李先和周舟骑一二人,护卫军浩浩荡荡地冲进来,制住院内小厮,程飞的亲信侍从忙起身护在他的身前。
程飞心内陡然一惊,这程府都在他掌控之中,什么时候进来了这些人他居然都不知道!
“拿下!”贺筠也不想同他多费口舌,一声令下,护卫军就要上前一步拿下程飞等人,就听程飞道:“朔王殿下好手段!程飞自愧不如!只是殿下现在怕是不敢拿我怎么样!若是我出不去,你的毒就别想解开了!武川的顾盼也不会有命活着!”
自从贺筠来到幽州,程飞就奉命仔细观察贺筠,他本来以为这顾盼该是贺筠的心心念念之人才对,没成想这贺筠居然把顾盼送到了八营去当兵,但是当贺筠生辰之时,顾盼又单独为贺筠庆生,一时间就连他也拿不准这二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是拿不准是一回事,就算顾盼不是贺筠的意中人,忠心下属应该也算是吧,他就不信这贺筠不会顾忌。
没成想,贺筠听到后眉目间神色未动,仍旧下令道:“拿下!”
程飞自知不敌,这会见贺筠居然没有投鼠忌器,怒道:“贺筠,你这样做,就不怕会伤了那些忠心下属的心吗!尤其是那个叫顾盼的姑娘,为了你跑去八营跟一群汉子同吃同睡,你居然都纹丝不动,不愧是朔王殿下,心硬如铁!”
贺筠一顿,眉目里渐渐染上狠戾,转瞬间拔出剑一剑刺入程飞的胳膊,程飞惨叫一声,就听贺筠冷道:“你算什么东西!敢这样编排顾盼!且不说顾盼的杀敌功绩,单论她的性格就比你高上许多!她虽是女子,却坦荡直率。跟你这等小人之心相比,都平白辱没了她!”
“况且我的毒自有解法,倒是不劳程大当家操心了,”贺筠不愿多说,他跟顾盼之间的情谊还容不得其他人来置喙。
当下便与李先对视一眼,这才上前一步对着院内众人冷道:“程府程飞通敌叛国,按律当诛,然,程家世世代代护国有功,如今幽州生死存亡之际,便只先将其收入牢中!待战事毕,再来商议!”
“其余人!就地格杀!”贺筠眉目狠戾,声音冷然,一句话就把城府院内小厮的性命给定了结局,程老顿时眼一翻晕了过去。身后亲信侍从忙急火火地叫了声:“太爷!”
“是!”
贺筠瞥了眼程老,淡淡吩咐着周舟去找郎中,便准备带人离开。
护卫军将程飞押入牢内,骑一忙上前一把扶住贺筠,周舟刚待说什么,就听外面传令兵的声音一路高声叫着急匆匆地跑进程府:
“报——”
传令兵跑上前,急道:“匈奴、匈奴攻城了!”
第三十八章 ......
天启年四百二十七年腊月十九, 匈奴开始南侵,围困幽州五日后开始进攻。
匈奴大军逼近幽州城,距离城门一里处停下。穆南墨发松松扎起, 披着外衫袒露着胸膛走上前, 身后布鲁朵忙亦步亦趋地跟着为其打伞。
“贺筠!还不出来!莫不是怕了孤!”布鲁朵跟在身后,忙命其盾兵下属上前为穆南掩护, 却被穆南挥退。他眉目张扬, 孤身上前, 倒是丝毫不惧大周的袭击。
穆南身后匈奴大军听到自家单于这般胆大嚣张,顿时也士气大涨,高喝着, “贺筠!贺筠!”
声势震天,幽州城内清晰可闻。
李先在城头看着穆南来势汹汹, 眉心一皱, 这穆南单于太过张狂!
“穆南单于!我大周朔王殿下的名讳岂是尔等蛮夷可以直呼的!还不速速退兵, 莫破坏了两国安宁!”
李先与玄甲军曾几何时一直是匈奴人梦魇般的存在,多少人的兄弟、丈夫、儿子、情郎死在他们刀下。此时他身着明光铠,脸色不怒自威, 声如洪钟,传出去瞬间匈奴大军的声势就弱了下去。
穆南看李先如此,当下便笑起来, 声音像是深渊密林里冷湿粘腻的毒蛇一般, “李城主可真是贵人多变啊,这就投靠贺筠了?噢孤忘了, 你们这些边疆将士还不知道呢,这贺筠早就来了幽州了,他现在叫什么来着?噢好像是叫何先生, 还是你们李城主的幕僚呢......”
听到城外穆南不断挑衅的话语,话里话外都在挑拨离间,意图激怒自己前去。贺筠脸色冷然,镇定地一步步爬上城楼。每每穆南的话说罢,匈奴兵就复述一遍,渐渐地,周围将士看向贺筠的眼神已经微微变了。
贺筠不为所动,此刻心内却无比痛恨自己当初居然不谨慎致使如今要干什么都被这幅破败身子给拖累,微掀眼帘,眉眼锋利如刀,登时便冲着骑一道:“解药拿来!”
“殿下三思!郎中说过,此药不过是暂时缓解,服用不可超过五日,您、您先前已经服用过一次了!”
骑一跟在贺筠身后听到贺筠的话便不肯,这解药不过是以毒攻毒罢了,前几日已经吃过一次了,这会相隔不久再吃怕是要出人命。
李先迎着贺筠上了城楼,一听此言便也上前进言道:“殿下,万望您保重自身,这等蛮夷不值得殿下如此。”
贺筠是何等人也,怎能让这等蛮夷一呼喝就上了城楼去回应。况且这是李先要追随的人,如今皇室之人除了幼子和公主,适龄之人便只有贺璘和贺筠了。贺璘德行有失,肯定是不能再去拥护,剩下的就只有贺筠这颗没有长歪的独苗苗,当下李先也是不同意贺筠上前。
贺筠眉目未动,看着落日余晖渐渐没入辽远群山,眼眸内泛着光,不知是哪里才能击退浓重黑暗获得无限光明。
他看着李先和骑一焦急的眉目,李先的打算他心内清楚,骑一对自己的关心他也知晓,但是这会不知怎的,在这紧要时刻他突然想到顾盼。若是顾盼在这,她会怎么说呢?
她会像骑一、像李先那样拦住他吗?
不,她不会。
顾盼,她会陪着他一起去,她会拔刀护他前去。
贺筠缓缓吐出一口气,避开骑一搀扶的手,冷声道:“吾,乃大周朝朔王殿下贺筠,今日幽州遭难,无数将士为我大周抛头颅洒热血,冲锋陷阵在所不辞!我贺筠又怎么能做缩头乌龟!”
说着,贺筠回身看着城楼上的千千万万的将士,他们灰头土脸、满身血污,但是眼睛明亮如火如灯如朝阳,道:“古语曰:‘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匈奴与我大周,乃是生生世世不死不休之大仇!筠岂能后退!今日,能与诸君一同守城,乃是我贺筠的无上荣幸!便是死了,也是重于泰山的一笔!我贺筠誓与幽州共存亡!”
堂堂朔王殿下能够如此屈尊跟他们说这么一席话,顿时城内众人热血沸腾起来,扯着青筋暴起的嗓子喊起来:“愿与殿下一起!誓与幽州共存亡!”
李先看着眼前的贺筠,脸色苍白却不掩其俊美姿容,恍惚间,他竟是看到昔日先皇的影子。
当下,骑一与李先也不好再劝,贺筠上前一步近了城楼望台,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穆南,淡淡道:“穆南单于别来无恙,昔日试刀大会单于弃车保帅,狠心自断左膀右臂。这份残忍心性,本王自愧不如。”
听贺筠提到自己被毒死的左右贤王,穆南竟是丝毫不生气,仿佛那不过是毫无关系的两个陌生人,当下他看着贺筠笑得邪气,桃花眼内满是如水的柔意,带着淤泥下令人不适的粘腻,“贺筠,你总算出来了。啊,你出来了便好,把竺雅还给孤。只要把竺雅交出来,孤立马退兵。”
看着贺筠因着他的话迅速冷下来的眼眸,穆南笑得更加肆意,“对了,忘了告诉你们,孤的竺雅在你们这,是叫做,顾盼。是你们八营如今的营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