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hn在翌日清晨五点给Mycroft发了短信。他整夜未眠,一直忙着向Sherlock和他自己网站的读者们求助。
“有消息吗?”
JW
他收到了这样一条回复。
既无佳讯,亦无噩耗。令我忧心。
MH
John畏缩了。他摁下Sherlock的号码,抱着一线希望盼那手机能被再次启动。
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得知道你在哪。
你还好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求你,回个短信。
把天才用在有用的事儿上吧,看在上帝的份上。
JW
John坐在Sherlock的椅子里,狂乱地想着还没出现勒索信,还没出现勒索信然后他终于陷入沉眠。这是他身体作出的决定,而非意志。下午四点左右,John在手机震动时醒来。他惊跳起来,对精神涣散的自己抓狂——虽然他即使清醒着也无法有所作为,然后从口袋里猛地抽出手机。
我迷失了。
SH
这是John所见过的最恐怖的四个字。
近乎崩溃地,John回了短信。
你在哪里?看起来像是什么地方?你受伤了吗?一个人?
JW
John来回踱步,目不转睛地看着手里的手机。他一直盯了它七分钟才等到Shelrock的回信。
小房间,霉味。
不在地图上。
我一个人。
SH
"操!”John厉声骂道,重重跌进了椅子。
然后他开始思考。
霉。Sherlock并未以通常的方式离开公寓。 Sherlock并未计划离开几小时以上。 Sherlock从未有意令他担忧。
霉。
John从椅子里跳起来,从抽屉里拿出Hudson太太为防万一而给他的备用钥匙,一步两个台阶地跃下了楼梯,他的心脏跳到了喉咙眼。
他打开221C的门,一声又一声地叫着Sherlock,已经顾不得自己的声音有多绝望。他听起来他妈的无可救药。房间空旷又难闻,满是潮气且处处陈腐不堪。 真是个可怕的地方,John想,他们就是在这个地牢里发现了那双运动鞋。这里糟糕透顶。潮湿的寂静中唯一的声音就是John寻找他友人时弄出的响动。John跌跌撞撞地走进了主厅。
而Sherlock就在那儿,靠着墙上一片霉斑坐在湿透的地毯上。他摊开了双腿,一边的膝盖微微屈起。他看起来不对劲。实际上他憔悴又肮脏,苍白如纸,就像被割断牵线的木偶。他的眼眸近乎透明,在转向John的时候微微地眯了起来。他似乎是看见了冲过来的John,看着John分开腿跪在自己身上,看着他将手按在自己脸上狂乱地碰触。但John无法肯定,因为Shelrock皱起了眉头,好像有什么事情大错特错。
“好吧,你怎么了?”John质问道。“你受伤了么,伤到哪儿了?”
Sherlock一言不发。
John记起了那条短信。
“Sherlock, 是我,John。你怎么了?你迷失了,那是什么意思?”
Sherlock的嘴唇因焦虑而绷紧。“你为什么把自己给清空了?"
耶稣基督啊,John想。
心脏激烈地跳动起来,他的大脑极端镇定,双手则稳若磐石。
“我没有。”他慢慢地回答。“那甚至——那不可能。你看不见我么?”
“你看起来不像你自己,”Sherlock喃喃地说。他颤抖着将手指举至唇边,靠用手一路攀着John的前臂他才做到了这个。
“我是John啊。”
“我知道你是John,我看得见你的名字。”
“你什么?”
Sherlock摇着头痛苦地叹了口气。“这有时候会出现在犯罪现场,在我的脑中,白色的字母。在罪案现场的话我不介意,它们能帮我隔绝杂色并集中精神,但你——我不需要它们出现在你身上。你怎么变了?为什么你看起来是那个样子?全是白的,小写的, j-o-h-n。”
即使Sherlock有意而为,John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搞出比这更能飞快地把自己吓到魂飞魄散的法子,就在John开始以为自己明白了Sherlock脑中想法的时候。John的手指从侦探的面庞滑落,探查他颈部的脉搏。那搏动剧烈却又十分稳定。但他的瞳孔——就这房间里的光线而言他的瞳孔太小了。
见鬼的这他妈都是什么啊。
“你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对吧?”John问道。“也不知道你在这儿呆了多久。都好几天了,Sherlock。你说你现在是在哪儿?”
“闭嘴,”Sherlock畏缩着说。“我不明白你的话,你说的都是杂音。”
“杂音?”
“你就像个冰箱一样嗡嗡着。请你停下。那听起来就像没调对频的收音机。”
这说法似曾相识,但John一时想不起缘由。John知道英语能让他的友人挫败至极,也清楚Sherlock有时会坚信倘若没有知音,言辞就毫无价值。但这句严密的措辞有些……怪异,而且熟悉。出于某种原因,那让他想起Sherlock在失踪前弹奏的乐曲。 悲伤哀恸的音符,尖锐而致命的坠落。回旋往复,无休无止。而当John想着那调子的时候,记忆里有另一种声音悄然回溯。高亢、协调的类电子失真噪声,伴随着忧伤而甜蜜的男音。一个男人在说有那么一分钟,他迷失了自己。迷失了自己。我迷失了。该死的。
“Sherlock,”John开口,他现在真正正正地慌张了起来,“那是Radiohead的歌词。”
“五十九个小时。”
“什么?”
“在我的脑子里。它已经放了五十九个小时了,我不能让它停下来。”
Sherlock两边的袖子都卷着。这没什么不寻常,但左边那只曾经被卷得更高,然后又放下了少许。John捉着Sherlock的手肘把袖子往上推。前臂上有一个凝血了的针孔,那并不是第一个,John已经明白了。
“你他妈的用了什么?”他厉声问。
“我不是很清楚。”
“你不清楚?你都搞到丧失神智了,你说你不清楚?”
Shelrock的手在背后摸索着什么东西。手收回来的时候握着一支一次性皮下注射器,而John觉得自己的血都在冷下去。“我认为可能和这个有关。”
“好的。我这就打急救电话。”
“别,”Sherlock喘息着,他猛地伸出左手阻止John去拿手机。“拜托, 药劲就快褪了,我觉得。我发了短信,对吧?我给你发了短信,我记得你,你是个医生,你——你是我的医生。在那儿,没错,它就写在你名字正下方呢。医生。别把我送到医院去,Mycroft会气炸了的。”
“我他妈的才不管你哥气不气炸呢,你活该,他都已经气坏了,见鬼的你用了什么啊?这不是可卡因,看看你的瞳孔,你——是吗啡么?”
“不,我不想……但是。那是……不。”
John集中精神冷静地呼吸。他想要把那答案从面前这个疯子脑子里摇出来,但是那么做没用。所以他试了另一种策略。
“那时你脑中是什么感觉?”他安静地问。“然后你就能记起来自己做了什么去制止它了。”
侦探漆黑纤长的睫毛翕动着,他再次扔掉了注射器,用双手揉搓着脸。显而易见,Sherlock一直没睡觉,这是真相的一部分。但John要的是巨细靡遗。“是的。对,那个。没错。唔,那时候是……”
“Karma Police放了大概快60个小时,”John耐心地说,同时惊异于自己的人生落到了什么地步。
“然后色彩消失了,所有的。我想让它们回来,因为我看不见我的小提琴,而你的眼睛看起来是一片空白,那真可怕。但我明白当一切变白的时候,那白色并不真的在哪儿,它只在我的脑子里,所以……我还很疼,疼坏了。那一切都让我觉得痛。我从不知道能痛成那个样子。不过反正也只有几分钟。所以我配了些东西止痛,那是化学手段。科学。”
“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你整个儿就是个操蛋的白痴。”John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再镇定些。“所以,Radiohead,颜色,头痛……用什么对付头痛的?”
Sherlock眯起眼睛。“静脉注射羟考酮。”
“我要宰了你,”John厉声道。“我真他妈的要宰了你。到时候歌就停住了,你知道,只要我把你脑袋凿穿了,你个彻头彻尾的杂种。还有呢?”
“那歌曲只是个幻觉,所以……啊,对了。氟哌啶醇!然后。我想要颜色们回来,所以。是的,我记得,我掺了微量的LSD。”
John不会去问Sherlock是如何弄到的这些药剂,正如他也不会去猜Sherlock如何闯进这个套间。他知道Sherlock是如何看待巴兹医学院的防范措施和Hudson太太的门锁的。所以药物的事并不难理解。他可以自由出入医院,又是个化学家。再说,John没有余裕让他去考虑什么如何。他大脑中属于医生的分区正与普通人的那部分全面开战,同时又跟掌管同情的辖区短兵相接。前者希望Sherlock能补充水分并发挥人体极限尽快失去意识,因为睡眠中的Sherlock能更快地驱动他充斥着毒品鸡尾酒的身体循环,彻底精神错乱的几率也更低。后者则为Sherlock心痛,因为即使当他因大腿深度割伤入院,需要John的血液来维系生命时,看上去也没有如此的……迷失。而属于普通人的那一部分想要抽他的耳光,因为他的所作所为,他怎么敢这么做,他怎么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