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说过不会为我牺牲的不是吗?”约翰探头向下望去,那高度是自己绝对不敢放胆往下跳的界线,他一想到夏洛克当时的决心,伤口又开始痛了起来,在更接近心脏的部位。
“我没说谎,我真的办不到。”夏洛克眯起眼睛盯着他,认真而倔强的回答。
“那你跳下去是为什么?”约翰转过头来看着他,提出了萦绕在他心中却始终想不透的问题。
“我不可能为你而死,但失去了你我只能死去。”夏洛克说这句话时口气平静的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一样。
“解释一下?”约翰皱起了眉头盯着他看。
“就像你不会付出自己的生命只为了争取活下去需要的氧气。那是本末倒置,在逻辑上行不通,所以我办不到。”夏洛克回答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完全没意识到全世界都在等他这个解释等到快烧起来了。
约翰愣了一下之后恍然大悟,脑海中纷飞四散的思绪突然沉淀了下来,像一片丢失的拼图终于归了位。
有时候离真相太近反而令人迷惑,而夏洛克向来单纯的像个孩子,他从不自私,只是有时他的原则会令人感到难堪,而这么简单的道理他却到现在才懂。
“你疯了你知道吗?”
约翰抬起头看着他笑了,眼角和额头的皱纹让夏洛克感到无比安心。
“我知道。而且已经病入膏肓。你不在的时候我总是搞不清楚自己是活着睡着还是醒着死了。”
夏洛克跟着露出了微笑,他知道约翰就快要原谅他了。
“你觉得现在是哪种情况?”
“活着,并且毫无疑问醒着。你会吻我吗?”还差一步,夏洛克迫不及待的期待着。
“——会,但不是现在。”约翰看着他眼神里透露出的欣喜和雀跃,想起自己的室友果然只有十二岁。
他冷不防的用力给了夏洛克一拳,扎扎实实的打在他的脸上,夏洛克应声向后倒去跌坐在地上,脸上出现意外的表情,但随即像是想通了什么一般,扶着自己些微瘀青的脸颊,举出一只手像撒娇般朝约翰伸去。
“你原谅我了。”而这是我欠你的。
“我知道你不会反省,但下次如果我们又没死成我还是会狠狠揍你,没准会失手杀了你。”
“我不介意。”但是谢谢你。
“你是反社会人格障碍的疯子你当然不会介意——对了,你哥跟我说你以前想当海盗是吧?”
“有问题吗?”麦克罗夫特那混蛋。
“不,只是想问问你缺不缺船长?”
“为什么?”有可能吗?那混蛋应该没那么多嘴……
“想说你把全世界的财宝都抢完之后总得有个人陪你一样一样把它们还回去杀杀时间吧?不然你剩下的日子要怎么办?”
“……你是认真的吗?”不可能——从来没有人猜到过。
“我哪句话让你觉得像在开玩笑?我小时候的志向是当船长,你知道的,带着眼罩还养了一只卷尾猴的那种,但我妈不喜欢我跑船,她嫌那种工作缺乏安全感什么的,所以我才去念了医学院。”
“约翰,跟我说说自转轴的事,快!”为什么我花了这么久才遇到你?
“地球的?23.5度那个?说实在的,我以前老是搞不懂它干麻一定要是斜的,可后来有一天不知怎么的突然想通了——这世界就是有那种没特别原因但又该死的非得保持这样不可的事情,好像多一分少一度都会导致平衡系统崩溃还是什么的,我反正也说不上来……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会知道地球有自转轴这事儿?你根本连它绕着谁转都搞不清楚我记得。”
“——你会读心术吗?”你一定不是人类,没准跟我一样?
“不会,但如果在我伤好之前你愿意乖乖躺在床上不挣扎的话,我可以让我们一起见识比那更美妙的事情。”
“——你果然会。这地球应该立个碑表扬你,我欠你一座铜像。你介意我现在传个简讯给我哥吗?”你已经把整座花园搬进我的图书馆里了,我还能再欠你更多吗?
“什么?算了,我懒的问。不,我不介意。但你得快点,我冷到伤口有点疼。”
“……好了。还有一件事,约翰。”其实还有另外两万个问题我想听你的回答,但它们可以等。
“怎么?你不会真的趁我昏迷时让我怀孕了之类的吧?”
“不,但我有一个比那更好的提议。”真的,把地球翻过来都找不到比那更好的事儿了。
“……说吧,只要不是关于登记注册和宴客仪式之类的我都可以接受。”
“我爱你。”你现在可以吻我了。
“——我知道。”
屋顶上的监视器闪着录影中的红色闪光,夏洛克注意到了却一点也不在意——当你把世界完整的端在手里时很多细节都会变得不那么重要,就像现在,约翰垫着脚抓着他两侧的衣领,尝起来就像在犯罪现场拉小提琴一样令人目眩神迷,美妙绝伦。
对夏洛克而言,搬进贝克街和跳下伦敦桥大概是他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选择了。
『哥哥,我在巴兹顶楼看到了奇迹。我们有救了。 ― SH 』
奇迹?那不过是为了让人努力活下去而创造出一种被赋予了过度期待的说法,跟人为操作的假象相去不远,只是多了些无谓的人道关怀罢了。
麦克罗夫特看着手机上安西雅传来的视频画面和夏洛克的简讯,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
然后他听到了从浴室传来混杂着大量不雅修辞的咒骂声伴随着淋浴的水声,并低头注意到自己上前臂清晰可见的咬痕和其他数不清的细微伤痕,竟然没有任何一处是分布在他的昂贵西装覆盖不到的部位。
一个显而易见的微笑从他的嘴角蔓延开来。身为一个缺乏宗教信仰的怀疑论者,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可能无法否认奇迹的存在。
第七章 (上)
约翰出院回到贝克街之后已经过了好几天,夏洛克坚持让他睡在自己的房间里,理由是不想在做实验或找资料或思考等等之类的任何一个转头的瞬间发现约翰不在自己的视线范围里。
哦,那可是有点过分偏执了,不是吗?
但约翰并不介意,一如对方过去所有不合理的莫名要求一样,他甘之如饴的接受了。于是他白天就待在起居室的沙发上更新部落格发发电子邮件,看看杂志或新闻,并且每十分钟就让夏洛克像断层扫描仪器一般的灼热视线从头到检视一遍。
偶尔夏洛克会刻意经过他身边,假装碰到他,或是被他根本没超出沙发边缘的脚给绊倒,然后他会咕哝着抱怨一些似是而非的理论,像是英式建筑里客厅的动线和中国风水之间的关联差异,或是沙发和地毯的质料选择和摆设方式会对犯罪现场造成何种程度的影响……等等诸如此类的长篇大论。
约翰总是静静的等他快要发完牢骚时,用一个手势让对方弯下身子靠近他,然后一把拉住他的衣领给他一个吻。
“那真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句点。”
“这么说你的大脑开机画面没准可以改成"约翰。约翰。约翰。约翰。约翰。"这样?”
约翰喜欢用这点调侃自己的室友,彷佛抓住了对方的把柄一般,要知道,大名鼎鼎的谘询侦探露出破绽的机会可是比伊朗和以色列和平相处还难上几倍。
但夏洛克并不介意,他总是乐此不疲的重复这动作,丝毫没发觉到自己的生活被那些标点符号给切成断断续续的。
到了晚上,约翰会躺在夏洛克的双人床上,他习惯的那个位置,看着书等对方洗完澡后一起就寝——真正字面上的意思,一起睡觉,没再多一些别的什么会令人脸红心跳的事儿。
夏洛克总是穿着睡袍从另一边爬上床后,等约翰给他一个睡前亲吻,然后整晚就像被裹了石膏的木乃伊一般,呈现出尸体般的僵硬动作大气不敢喘一下地躺着,直到天亮都没换过姿势,天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真的睡着过。
约翰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整整一个月。这段期间夏洛克几乎不曾出门,光是用手机和电子邮件就帮雷斯垂德破了数十件案子,其中还有七件是被苏格兰场搁置了十几年的悬案,当他们循着夏洛克的指示成功逮捕嫌犯时,莎莉和安德森简直要哭着写感谢状表扬福尔摩斯对世人的贡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