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怎么死的？”
“什么？”戚灵刚从他恐怖的气势中缓过来，压根没听清陆邵禹刚才说了些什么。
陆邵禹顿了顿，语气淡淡地再度重复：“秦黎，他是怎么死的？”
“……他是为了我们死的。”戚灵抿了抿唇，低下头。
她没注意到的是, 陆邵禹低眸扫了她一眼，那眼带着探究和嘲弄。
戚灵低声道：“上个世界的时候, 我们为了找钥匙去了湖边，湖底却忽然冒出了诡异的黑影，他们速度极快，我们根本无从反抗……那时秦黎歌用念动力强行定住了他们，看起来十分勉强，我们离开后，他应该就……”
“所以，他是被围死的？”陆邵禹问。
戚灵艰难地点头。
陆邵禹久久没有开口，他抬手碰了碰计算机上秦黎歌的名字，又将视线移向戚灵。
“和我说一下现在队里的情况。”陆邵禹冷声道：“明天立刻进入训练世界。”
戚灵没想到他的情绪能恢复得这么快，明知道这应该是件好事，她还是忍不住皱眉：“……怎么说也是秦黎歌复活你的，现在他死了，你就一点都不伤心吗？”
从刚才到现在，陆邵禹的表情就没变过，连眼神也都一直冷冷淡淡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秦黎歌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戚灵和秦黎歌相处过一段时日，自认还是了解他的，他那样对什么都不太在意的人，却特意在他们面前提到了陆邵禹，无非是为了降低陆邵禹归队后其他人对他的警惕心。
以秦黎歌的个性，如果换作其他人，他大概什么也不会说，只会悠悠哉哉地看那个人受到刁难。
可是现在这个陆邵禹，看着还比其他人冷血多了……
戚灵替秦黎歌感到有点不值，她上上下下扫了陆邵禹几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陆邵禹看她的那一眼吓得话都给吞回去了。
他神情冷漠，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子，戚灵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头皮发麻地看着陆邵禹：“你……”
陆邵禹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还要我再重复一次刚才的话吗？”
“不不不用！”戚灵浑身一震，下意识站直了身体，“刚才那两人，小女孩叫做殷悦，技能是光明力，定位辅助及治疗。男人叫陈振钧，技能是巨力，目前应该算是前锋。我们都经历过三个世界了。”
陆邵禹应了一声，面无表情地说：“既然秦黎是为了保护你们才死的，接下来的训练世界应该做些什么，你们知道吧。”
陆邵禹扔下这句话，也不等戚灵回应，就朝着房间的方向走去。
他房间的位置和他死前住的一模一样，里面的摆设也全被系统复原了，陆邵禹扫了一眼，躺在床上静静闭上眼睛。
兴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晚他做了个梦，梦见了很久以前的他们。
那时他躺在柔软的床上，秦黎就压在他身上，微笑地捏他的脸：“我就好奇了，你这张脸的构造究竟和我们有什么不同？怎么就不会笑呢？”
陆邵禹敛下眼帘，轻轻看了他一眼。
“不，我不是嫌弃你。”秦黎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躺回床上，低声念了一句：“……我不嫌弃你，可不代表别人不嫌弃你啊。”
陆邵禹转身，看着他那张无死角的英俊脸庞：“我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宝贝儿，你是能不在乎，但一个人活着太孤单了。”秦黎耸了耸肩，“余境和陈业怕你怕得要死，李雅就更不用说了，见到你一句话都憋不出来。”
“有你在就好了。”陆邵禹这么说着，看着他漫不经心的表情，慢慢眯起了眼睛：“……秦黎。”
这声音已经带上冰冷的警告意味，就如同秦黎了解他一样，世界上也没有别人能比他更了解秦黎。
“干什么这么严肃。”秦黎勾唇笑了笑，“我就随便说说。”
希望如此。
陆邵禹拿开他的手，深深望了他一眼。
场景迅速切换，那是在一个地下迷宫里，小队分开行动，他几下解决了手中的任务，就急着赶回去找秦黎。
秦黎站在走廊尽头，他手上拿着一把枪，百无聊赖地瞄准前方怪兽，一枪一个，看着还挺轻松的。
陆邵禹稍微放下心，缓步走过去，就看见秦黎忽然放下枪，几十只怪兽转瞬间朝他扑了上去。
陆邵禹一时没反应过来，秦黎却似乎在这一刻发现了他的存在，包围上来的怪兽又一一被击溃。
危机解除后，秦黎转过身，撩了把汗湿的头发，无奈地朝他走来：“这些东西太难缠了，一波接着一波来。“
他走得近了，陆邵禹才发现他手腕横着一个恐怖的贯穿伤口，他瞳孔一缩，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手：“你这怎么弄的？”
“还能怎么弄的？”秦黎好笑地看着他：“难不成是我自己开枪打的？”
陆邵禹不再说话，拿着止血喷雾对他的手腕一阵猛喷。
秦黎任由他折腾，陆邵禹沉默着抓住他另一只手，那力道有些大，勒得手腕生疼，秦黎微微皱起眉，却什么也没说。
陆邵禹盯着他漠然的脸庞，心中一片冷然。
……谁说不是呢。
他刚到这里的时候，还清楚看见秦黎手上一点伤口也没有，转个身就瞬间伤重了。
这伤真的不是你弄的吗？
“秦黎。”他稍稍放松了手上的力道，两手握在秦黎的肩膀上，近距离盯着他那双墨绿眼眸，“你答应过我的。”
秦黎朝他挑了挑眉，微笑：“我记着呢。”
陆邵禹信了，然而……
无数个任务世界中，他站在秦黎身后，看着他出谋划策再也不将自己的生死列入考量。
就像是秦黎自己的内心，明明极度渴望着想死，却因为他曾经答应过他的话，挣扎着继续活着。
第三个任务世界结束后，他站在空间里，低头望着全身染血的秦黎，那一瞬间他甚至有股冲动，不要按下修复钮——
秦黎抬头，对他轻轻笑了笑：“等什么？没见我要死了么？”
淡蓝的光扫过他的全身，秦黎从地上站了起来，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别露出这种快哭的神情，我不会去死的，这样行么？”
陆邵禹紧紧攥着双拳，一言未发。
第四个任务世界里，他面对着再一次将自己陷入死局的秦黎，慢慢前进一步。
秦黎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这是他第一次在他眼中看见这样的情绪，陆邵禹走到他面前，低头望着他。
秦黎艰涩地开口：“你……怎么在这里？”
晦涩的光还在逐渐蔓延，渐渐包围住他们。
秦黎身上散发着淡色的光，一层淡淡的防护网在他身边筑成，他知道这东西只护得了秦黎一人。
陆邵禹温柔地望着他，轻轻伸手把他抱在怀里。
“陆邵禹！你……”
灰暗的光逐渐围拢过来，他的身影在触碰到光芒的一瞬间，开始渐渐消逝。
秦黎瞪大了眼睛，伸手紧紧回抱住他，指尖碰触到的却只剩下一片虚无，陆邵禹望着他焦急的样子，道：“谢谢你。”
谢谢你为了我活了这么久。
我没办法参与你的过去，不曾知道在你离开我的那段时间，究竟经历了什么事。
却逼着比谁都要温柔的你，一辈子遂着我的心意，咬着牙活下去。
现在已经够了。
伴随着光芒的消逝，陆邵禹恍惚间看见当年那个少年，碧绿的双眸里满是温暖。
“你是陆邵禹么？我是秦黎，可以和你做朋友，所以不要伤心好么？”
他迟疑着伸手，两只手紧紧交握在一起，秦黎愣了一下，笑了。
秦黎说：“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现在我死了，你不必再遵守诺言了。
陆邵禹猛地睁开了眼睛，入目的是一片纯白色的天花板。
他怔了片刻，才想起他已经被秦黎复活了。
上次他为了成全秦黎而死，以为这样能够让他解脱，没想到那家伙依旧坚持着将他复活，才自毁而死。
既然如此……
陆邵禹敛下眼帘，望着空无一物的掌心，慢慢攥紧了拳头。
——这回，就休想再从他手里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