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焉济宸还是没能答上陶澜“姜漪是不是碰到过什么人”的问题,几句带过后,他落寞转身,一路走进病房。
彼时,陆柏淮已经把老太太劝回了病房,谈茵也被柯杨先带走。
静到落针可闻的病房,医生推门走进,焉济宸眼没抬,一动不动地只顾望着床上面色稍许缓和,却仍旧声息浅淡的姜漪。
他紧紧握住她手,只听医生说:“经过检查,病人身体没有异样,因为刚刚情绪激动导致神经性过度通气,所以才会有呼吸异常,恐惧连及四肢剧烈的抽搐反应,现在给病人静养休息的缓和时间,再醒来就会没事。”
焉济宸全程唯独听到了“没事”二字。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不断地喃喃重复着这句话,像是重历劫难后的一场失而复得,足够珍惜。
医生说完,便没多打扰,转身离开了病房。
整整一夜,焉济宸都守在姜漪身边,他连眼都不敢闭,就怕在某个刹那,姜漪的睁眼,被他无意错过。
她的笑容,她的娇俏,和她这一刻的闭眼沉默,形成了强大的对比,仿若即刻扎在他心里的一根长刺,锋利带刃,直逼心脏。
焉济宸一寸寸地伸手抚过姜漪的脸庞,耳畔不断交织着姜漪又哭又喊的那几句话,心疼难忍。
“他究竟和你说什么了!”
“你为什么要给他钱啊?!”
“你认识他吗你就给他钱!”
“你是不是钱多烧得慌?!”
姜漪的哭喊像是上了枷锁的火烧烙印,覆着滚烫的温度,不偏不倚地直朝焉济宸的理智上烧灼。
焉济宸自认不是个好人。
所以严康这么多年让姜漪受的苦,他要一点一点地,不给遁形地彻底踩没他的嚣张。
握紧姜漪手的同时,焉济宸怒不可遏,脑中随即闪过一个想法。
一个伤了他的女孩,足够付出代价的想法。
这个牵连昼夜的梦,姜漪做得疲惫不堪,却又格外清晰。
她好像又变回了当年那个孤独无依的女孩,过回了那个每天放学必须准时跑回家,绝不能有一分一秒怠慢的日子。
梦里,她推开那扇破旧的家门,里面满堂的装修竟是和老房子的一样。
姜漪不能理解地刚迈步走进,拿着木棍的严康就突然从房间里冲出来。
他根本不给她一点反应时间,抬手直接拽住她的头发,连人带包地把她往房间里拖。
姜漪吓坏了,那种如蛭附骨时的狠厉逼她拼命挣扎,拼命反抗。
可严康力气实在太大,一掌甩她脸上,打得她头昏眼花,姜漪整个人的衣服都被他猛地撕烂。
他打她,骂她:“几点了!你还知道回来?!”
霎时间,姜漪惊惧到了极点,可不知怎么回事,想叫就是叫不出来。
她不想屈服,也绝不能屈服。
焉济宸那副隐约不清的模样还在她眼前闪现,她怎么能够屈服?她还要回家,回他们两个的家。
姜漪渐渐因为梦中严康的暴虐而崩溃,不能自己的绝望。
接近自暴自弃的深渊临界,她哭了,眼角泌出的泪,晶莹又折光,却被风镀得泛凉。
焉济宸半梦半醒,手还抚在她面颊上,自然而然地,滚下的眼泪就染湿在他温热的指腹。
他感受到后,骤转清醒,与此同时,也看到了姜漪猛地惊醒后,空洞无神的双眼。
姜漪后知后觉地余光扫过整个病房的每一处静谧。
肆乱跳动的心跳顷刻没入了懈怠,她紧张地下意识放轻呼吸,却还是清晰地听到了焉济宸的那声“漪漪”。
姜漪没有出声,没有回他。
全程有的反应,不过是将投落在焉济宸身上的目光收回,再慢慢地,一点点地,从他独具温暖的掌中,把自己的手抽回。
这一收,像极了无声的暗示。
焉济宸紧张了,一手拽住她手,不让她逃离,找话题说:“马上就是拍卖会了,你答应我的,陪我去的,礼裙昨晚送到了。等你身体好点,我们就把礼裙试了。”
姜漪眼底波平无澜,像是细思着严康的话,有了结果。
他说的没错,焉济宸会被他盯上,被他缠上,就是因为她。
她没法保证严康会一辈子待在局里,她没那个能力,也没那个借口。
所以她就算是毁了这辈子和他纠缠不清,也绝不能让严康再去伤害焉济宸。
该冲她来的,那就来吧。
她反正没什么好怕的了。
但她心心念念的爱人,严康绝不能伤,她也绝不会给他更多的机会。
姜漪做好了决定,“肆意妄为”地说:“焉总,你放心,拍卖会我一定会去,但我们说好了,到时结束,我们也到此为止。”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焉济宸皱眉看她。
姜漪没说话,一室透进的光明早将她浑身的累累伤痕映得透彻。
她其实不用多说,他也会懂的。
可焉济宸偏偏就是不懂。
他只知道必须给她安全感,现在就给:“钱我不给,我听你的,你跟我回家。”
“姜漪,我爱你,我真的爱你,你跟我回家。”他越说,嗓音越哑,像是无数次的声嘶力竭后,残留的那点希冀。
可怜又惹人心疼。
姜漪恨自己会摊上严康那种人,心中纵然酸涩不堪,面上却还逼着自己面不改色。
她推他手,低声两字:“松手。”
焉济宸不松。
姜漪面无表情,却还是鼓不起勇气打他,伤他,“你让我走,我求你。”
焉济宸盯着她,复杂的眼神讳莫如深,言辞的坚定更是附带他私人的情绪,“除了走,你提什么要求,我都满足你。”
姜漪苦笑,“那如果我只要走呢?”
“我不同意。”焉济宸不可能再和之前犯同样的错误,却终究没能对姜漪说狠话,就连风雨欲来的戾气也被他一掩再掩,“漪漪,我们听话回家。”
姜漪知道他说不通了,干脆也不说了。
她有的是办法,她知道他脾气不好,只要他对她忍无可忍,一切似乎都可以顺理成章。
所以她没再一意孤行地闹下去。
接下来的几天,姜漪就算是和焉济宸在一个屋檐下,也尽量退避。
严康给她接连打了好几通电话,无一不是胡作非为地讨钱,姜漪都给挂了。
拍卖会当天。
一向不带女伴出席活动的焉济宸,当众把姜漪带到拍卖会上,黑色西装和黑色礼裙的交相呼应,两个人无疑成了拍卖会上最吸睛的组合。
就连受邀一起出席的欧阳婧涟,都没忍住,感叹了他们的佳偶天成。
可姜漪和焉济宸表面上再能表现配合,私底下的关系还是深处紧绷状态。
姜漪早就听闻这场拍卖会的拍卖品是经由编排的,很多上台,不过是走个过场。
即便如此,姜漪昨晚和焉济宸的交锋,也还是预先试探了他:“你想我去,就不怕我会闹事?我做事没有分寸,就会过火。”
焉济宸只告诉她:“你想要的,随心所欲拍。”
……
姜漪只要一想到焉济宸这句话,举牌时分,丝毫不见怠慢。
一次次的拍价抬高,姜漪眼也不眨地只管举牌,肆无忌惮地当着众人的面抢走早有编排的拍卖品。
就算底下的人早就哗然,焉济宸仍是那副桀骜蔑然的态度,他搂着女人的腰,气定神闲地坐在原位,淡定如初。
腕上手表熠熠折光,是冰冷的温度。
就连姜漪都觉得自己这出搞得属实过分了,焉济宸还是二话没说,在她最后犹豫的那秒,替她举起了牌。
“五千万。”他轻描淡写报出超过上一个两倍的价格。
很明显地,姜漪听到这个数字的刹那,有一秒的怔愣,背脊发僵。
与此同时,拍卖仍在继续。
“五千万一次。”
“五千万两次。”
“五千万三次。”
拍卖锤敲下的那刻,交易成功。
稀有珠宝原先不过是一千万,焉济宸硬生生把价格抬高到了五千万,这一景落在众人眼里,无不成博得美人一笑的典范。
可姜漪并不开心。
不过一场拍卖会,她真真切切看到了自己和焉济宸的差距,他可以想都不想地就抛出五千万,但她不行。
就像严康今早电话里说的:“你就那点价,以为成绩好就是本钱了?谁看你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