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看着王珪的话让李渊有所动摇了。下面的功夫便轮到了尹德妃、张婕妤身上。她们两人近日侍奉陛下十分得宜,又在行宫之中,本就宽泛,李渊更是日日醉眠。若不是发生了建成的事,怎不是一个盛世花丛,娇香四溢呢。
两人轮番上阵。“陛下,太子一向仁厚,不仅对陛下,对臣妾,对年幼的弟弟妹妹们都很照顾。臣妾怎么也不会相信太子会谋反之意。这一定是受人指使,或者是情势所逼啊陛下。”
“是啊,尹姐姐说得对,太子从未有做过什么逾矩之事,就算一时糊涂,但也请陛下念在太子多年来勤谨奉上,辅佐朝政也有功劳的份儿上,还是要原谅太子啊。”
“陛下还记不记得,臣妾的父亲被秦王所欺,秦王又屡屡找臣妾的麻烦。幸而得到陛下庇佑。陛下千秋万岁之后也是把臣妾等托付给太子的。臣妾方才能有一条活路,如若不然,可让臣妾们还有年幼的儿女如何是好啊。”
两人梨花带雨,一会儿悲痛欲绝,一会儿深情回忆,一会儿似乎有理有节,弄得李渊没了办法。“好了好了,朕已经知道了你们的意思,多说无益,朕自有裁决。怎么样,今日良宵,还是陪朕好好喝上几杯吧。”
两人又破涕为笑,娇声婉转。“臣妾等愿永生陪伴陛下,只求陛下能够保全臣妾等……”李渊一听美人哭求,便骨头都要酥软,直将两人搂在怀中,去那温柔乡了。
宇文昭仪也颇为留心陛下的举动,她是暗自下注给了秦王的。如今眼见太子谋反,正是秦王的大好时机,本来很是高兴,但李渊迟迟未曾降罪太子,她倒有些不安了起来。心想如果不趁热打铁,给太子治罪,秦王远在前线讨逆,在陛下跟前的力量不足,恐怕裴寂等人费力翻盘也有可能。她眼见这几日在李渊那轮番上演着为太子说情的阵仗,一直琢磨自己要从何处为秦王使力。
今日韦珪又来见昭仪一面,她都与昭仪常有往来,一直都是小心殷勤的逢迎着。这次万贵妃没来,如今能在陛下面前说的上话的,后宫中便只剩宇文昭仪一人。韦珪进到殿中,看昭仪正在塌上歪着午睡,这正午刚过,正是炎热的时候,身旁的宫女手中拿着圆柄宫扇,在为她轻轻地打着扇子。
宫女正要唤醒昭仪,她便上前示意她不要出声,然后接过宫女手中的扇子,一下一下的,轻摇着为昭仪打起扇子来。她如今怕是早已不记得旧年姐妹之间的恩怨攀比,只盼着昭仪能为世民出点儿力,受什么委屈也能忍的。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昭仪才醒来。她眼见韦珪在一旁为自己扇扇子,不好意思了起来,“哎呀,好姐姐,你什么时候来的,这些偷懒的丫头,我必定好好处罚了才罢”。韦珪很规矩的行礼道,“见过昭仪娘娘。”“姐姐免礼,快坐下。”
昭仪倒是不见外,开门见山的说道:“姐姐可是为了秦王与太子的事来的?”
韦珪答道:“昭仪娘娘睿智,此番便真是有劳娘娘在陛下面前美言。”
“姐姐,这件事说来也是怪事。”
“哦,此话怎讲?”
“照理说,太子谋反,理当治罪。秦王本就有功于天下,取而代之顺理成章。但如今陛下的安排却叫人看不懂了……”昭仪停了停,又说道,“这也是我揣测圣心,只觉得太子谋反与否,有才华与否皆不重要,重要的是……”
韦珪凝神听着,“请娘娘赐教。”
“重要的,是陛下心中如何看待秦王。只怕秦王得益于才干与功劳,也被才干与功劳连累啊。陛下倚重是倚重,若是放手下去,心中也是担心的很。”
“可是,妾身侍候殿下,也有些日子了,只见殿下一片丹,日月可鉴,绝无私心啊。”
“这心里的事儿,实在是很难断言的,又是很难改变的。况且,张婕妤与尹德妃得宠,若整日在陛下面前耳语,陛下又是个善心人,只怕秦王如何做,都难改变心意。”
“照娘娘的推断,陛下是要赦免太子吗?”
“我也只是猜测,多半是。眼下遣了秦王在外,恐怕不日便有旨意呢。”她见韦珪怔住了,便笑道,“你听听便罢了,揣摩圣心弄不好,可是死罪呢。”
宇文昭仪如此对韦珪说,也是事出有因的。一是那一日王珪在对李渊陈情的时候,她恰好正在殿中,回避在内室,她便听去了这一段对话。二是她某日面见李渊,想试着探探李渊的意思。宇文昭仪一向不似张、尹二妃的媚态。李渊毕竟也是世家出身,女人也需要有几分才学。所以李渊喜欢与宇文昭仪随意地谈些什么,心情舒畅。
李渊仿佛正在踌躇些什么,昭仪前去问候,“陛下可是在为太子的事忧心么。”
李渊道:“昭仪,你说说,朕该如何处置太子?”
“陛下,臣妾怎知如何处置?臣妾今早,听说秦王在外奉陛下之命讨伐逆贼,一月有余便大获全胜,杨文干被部将诛杀,党羽全部溃散。陛下大可以放心了。”
“世民的才能当然是一等一的,不像建成,看他在这件事上调兵遣将的本领,若真有能耐谋反,朕反而倒应该庆幸了。”
昭仪笑道:“瞧陛下说的,好像这有才华倒成了罪过似的。”
“你说的不错……”李渊伸手揽住昭仪的腰肢,正准备往下说的时候,只听内侍奏报说裴寂求见。昭仪闻听,知道说客又来,于是便退了下去。
裴寂进来后,说道:“臣恭喜陛下,秦王不几日便击溃了杨文干,大获全胜。”
“是啊,国家有了世民,朕也放心多了”李渊也在试探着裴寂想要说些什么。
裴寂接着道:“是啊,如今无论是出兵征讨、平定叛乱、外拒突厥、内抵流寇,只要世民出马,便是无往不胜啊。这天下有歹心的人,只要听到是秦王出征,便闻风丧胆,悉数归附啊。世民能有如今这般声望,实在不易。”
李渊听了,心下不快,这泱泱大国,全都成了世民的功劳,天下都归附了世民,要他这个皇帝做甚。于是说道:“既如此,朕待世民归来之后,便改立世民为太子。如何?”
裴寂当然明白李渊的想法,直言道:“陛下,恕臣多言。”
李渊看到进入了正题,便让他放开了讲。“裴寂,你我如今虽然有君臣之名,但到底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有话不妨直说。”
裴寂见到时机已到,开口说道:“臣以为,此时恰恰不能立秦王为太子。陛下想想,秦王本就功高,如今所到之处,军官百姓悉数拥戴,秦王振臂一呼,岂不是天下动摇?要将陛下至于何处呢?建成虽这次做了糊涂事,但陛下心知肚明,他是内心惊惧秦王,铤而走险,又受到小人唆使利用,才犯下错误。建成断无谋逆之心,也无谋逆之能啊。若此事换了秦王谋划……恐怕现在就不可收拾了……”
李渊听了,觉得裴寂的话简直说道了自己心坎里,这就是他所担忧的,也是他犹豫不决的。他之所以没有立刻治罪建成,还把世民派出去讨逆,就是心中权衡不定,所性给自己些时间,好好参详一下。
“知我者,裴寂也。我也是如此担心啊。那依你之间,如何处置?”
“陛下,不妨释放建成,仍是太子,将太子身边重臣治罪一二。建成定然感念陛下之恩德,恐怕会竭力效忠,便可无虞了。”
李渊听了,松一口气。“就这么办!”
第二日,李渊下旨,释放建成,降罪于太子府官员王珪、韦挺、杜淹等人,撺掇太子建成行事,流放巂州。
世民得到旨意,长叹一口气,便知道李渊对改立他为太子的承诺又是空谈。果然,他还朝之后,李渊为他庆功,仿佛此事没有发生过一样。
第87章 稚子嗟
一行众人返回长安。这件仁智宫谋叛事件的结局有些出人意料,建成、世民与元吉三人都因此受倒些打击,无人获益。这恐怕是李渊处理此事的高妙之处了。
建成并未想到父皇如此容易的开释自己,封赏如旧,理政之责也如旧。但他毕竟经此一劫,也是着实缓了好一阵子,他低调,行事从简,对李渊又刻尽孝道,处理政务又十分尽心,生怕哪里再行差踏错。
世民也是情绪低落,他并未有过不忠之心,全心全意的为父皇谋定天下、四处征讨、舍生忘死,但全然没有想到竟然是如此结果,谋叛的大哥没有被废弃,平叛的自己却备受谗言,不冷不淡,这是什么逻辑?再加上父皇对改立太子之事一再食言,实在让他有些心力憔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