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元吉突然大声问道,“父亲,听说二哥路上救了个美丽的女子,你答应赏给二哥了?”此话一出,嘈杂的家宴顿时安静了下来,大家面面相觑。
建成沉稳的喊话:“四郎……”示意元吉这个话题似乎有些不妥。
谁知元吉并没有停下的意思,“我刚才看到那个姑娘,长得真是不错,又和我年纪相仿,我也喜欢,父亲不如赏给我做媳妇儿罢了。”一边说,还一边得意地笑了起来。
元吉年轻,还真是怎么想就怎么说。世民连把兰瑛放在房中做妾的要求都没有提出过,元吉竟然直接说要娶她做正房媳妇儿。世民听闻此言,也是吃了一惊,但心下却有些羡慕这个小弟说什么是什么的性格了。
李渊责备他说:“胡闹,你们的婚事都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随意聘嫁的道理。再说,兰瑛只是世民房中的侍女,又不是纳妾收房,你误会了。”
元吉听了,不以为然,“哼,我就不喜欢二哥你这个虚伪的样子,喜好都不说出来。多好的小娘子啊,做什么侍女,你也能舍得?”
“元吉,你……”世民有点恼怒。
李渊结过话茬,“兰瑛是世民在云州一仗中救下的姑娘,就算是封赏军功,当然也归他所有。你就别跟着起哄了。等你成熟起来,也立下战功,再挑好的给你。”
元吉还想再打趣世民,听到父亲如此说,也只好作罢:“父亲此话当真?”。李渊道:“若你立下军功,自然由你。当然,要你自己争气,有真本事才行。”
“好了好了,元吉,也敬你二哥一杯。文学武功你还要多和二哥学习,若不然,这军功得等到猴年马月”,李渊笑着继续说道。元吉端起酒杯,哼了一声,示意世民,“二哥,我敬你。”世民只得带着恼怒又尴尬的喝下杯中酒。
李渊突然意识到应该再对兰瑛的事说些什么。于是他让身边管家唤兰瑛过来。当众吩咐:“兰瑛是世民初战告捷之际所救的女子,在世民院中服侍也是理所当然。世民,你已长大成人,兰瑛算是慰劳你军功的一件赏赐了。”
世民有些激动的起身说道:“多谢父亲大人。”他转念想到元吉,似乎触动了什么,又说道:“父亲,我还想给兰瑛改个名字。”“哦?”李渊听了很是好奇,“既赏给你,你作主便是。不过今日家宴,都是兄弟亲眷,你倒说说,改成了什么?”
世民笑言:“就叫盈盈好了。”
“盈盈?可有什么出处?”建成也好奇问道。
“当然是取自古诗十九首的名篇‘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了。”
“哈哈哈哈,好名字,盈盈”,元吉笑着咀嚼了一遍。又大声唤着,“盈盈,你还不过来谢过我二哥”。
听着他们的对话,盈盈感到有些无奈。在这些达官贵人的眼中,自己不过是一件军功赏赐而已。不过这也不足为奇。去年掖庭宫中一件大事,便是陛下将几个舞伎分赐大臣,却引来了唇舌相争,有失体面。
但当她听说世民为自己新取一名的时候,道有些意外与惊喜。这是她那一日弹奏的心声,世民听了进去。于是她快步走出,来到世民面前跪下,低声说道:“盈盈谢二公子赐名。”世民露出很温和的微笑,连声说道,“快起来,快起来……”
元吉看着,盼顾之间,已见情深。便在对面哼了一哼。不知何意,脸上却分明写着大大的不满。
第7章 初侍
世民为兰瑛取“盈盈”之名后,盈盈的身份便更加确定了起来,此后一生便尽属公子。
接连几日她在府中熟悉事务,上上下下也对她很是和善。没有娶亲的公子,院落一般都是自小的亲随和奶娘共同照看。像建成那样成婚后,自然就少夫人做主。世民奶娘早已过世,他又经年跟随父亲在外统兵,院中事务主要都是亲随李菁打点。世民这边的侍女不多,也是新调换不久,只有两人近身伺候,还有些管事娘子收拾着屋前屋后。盈盈几日之间,对这里的一切已经很是熟悉。回禀万夫人之后,便交由李菁带到世民院中。
李府的确是晋阳首屈一指的府邸。开阔敞亮,画栋雕梁。一处不小的园林将府内的空间分开,从入口处只见层层叠叠的山石,颇为神秘。
一条小径直通李渊所住的上房和父兄几人的议事厅。东南角地势最佳,风景朗润,由世子建成夫妇居住。元吉与建成自小亲厚,他便住在院中东北角,中间只隔几处亭台,方便两人出入来往。
世民的院子偏远,但面积不小,与上房之间隔有几段回廊曲水和一片人工凿湖。清晨世民常在院落前面的一片绿草地上练武,是府中一片安静的所在。盈盈来到世民院中,她喜欢那令人心旷神怡的小湖,能启舟,这时节也有大片半枯的莲蓬。
盈盈和李菁在行营中早已熟识。李菁也是心疼,瞧着这美丽的姑娘,在行营里再怎么独一无二,如今命运也不过是到公子屋中为婢。
李菁带她来院落厅堂旁边的一座别致的小跨院里,“这里与公子的卧房相连,又干净敞亮,你既贴身服侍公子,就暂时住在这里吧。”
盈盈看这里有些不差的陈设,觉得似乎不是侍女该住的地方,便问道:“这是公子吩咐的?”
李菁回答:“公子与晋阳几位青年才俊今日出门狩猎,怕还不知你今天就到呢。”
“我看这里似乎有些不妥当,还是换个地儿吧。”“为什么?咱们随侍公子的都知道公子对你不一般……”
“欸——”盈盈打断他的话,“李菁,你可千万别这么说,也别这么想,我也只是侍候公子的婢女而已。你帮我找一处下人住的地儿就是。别有什么不同的,免得惹麻烦。”
李菁点了点头。还是给盈盈找了一间离世民较近的独立屋子,也算是尽可能的厚待这个在他看来也有所辜负的姑娘。
“谢谢你,李菁”。李菁向盈盈仔细讲述着公子的日常习惯还有喜好。盈盈一一记下。
“我初来乍到,还请你多多照应呢”。李菁应了一声。他自小就跟在世民身边,如何不明白两人之间的心意。又看着盈盈这样妥帖,毫不恃宠,心里也是暗暗赞许。
李菁走后,盈盈便动手在屋中收拾打理一番。罢了,也没什么自己的东西,只几件掖庭宫中按季赏赐的衣衫钗环,怕也不是如今能用。什么叫一身一物具属公子,也就是如此了。
她透过有些积灰的窗棱向外张望。只见园中细草随风开合,湖边墨色如画。想来晚间有雨。但几时才能闪现出那一日山间莽原上辽阔的景象。
不过数日之间,她便似乎告别了昨日。亭台楼阁之中,少年已作公子,更不知脚步将从何处而生。见面则需行礼,然后谦卑恭敬地只身在侧。这重重叠叠的房屋树木,哪一刻才能与那些回忆相接,或者,便是此后再也不能……
她正在忖思着,李菁进来,“盈盈,公子回来了,在书房,正等着要见你。”
“啊……好的,就来。”
盈盈想到这是她来到府中之后第一次正式的见过世民,应该有些特殊的心意才是。
府中侍女虽然有固定的服制,但像她这样的贴身服侍的,衣着自然可比别人好些。如果公子或是主母有赏赐的话,也可以穿些流行的款式,只是不能逾矩用昂贵的丝帛绸缎。
她换上一条月白色襦裙,挽起嫩黄披帛。她不喜欢双环髻,而是喜欢把头发梳得高高的,几乎可以不用任何簪钗。她妆容清淡,只细细描了眉,几乎看不出施过什么脂粉。
盈盈依李菁之言,手上捧了托盘,奉一壶清茶。世民习武之人,虽不那么讲究繁文缛节,但毕竟是富家公子,还是要事事令他满意才好。
不知为什么,她感到有些紧张,于是深吸一口气,绕过一个回廊,就到了世民书房门口。她轻声走了进去。世民已经从猎场回来,正在书房正中的案几旁安坐,手捧一卷竹简制书,凝神在读。对面香炉缓缓飘出氤氲的轻烟,一种很淡的香味弥散在空气里。每道门廊都侍立着两位侍女,如同雕塑一般。
她走进世民房中,在中厅的位置向世民跪下,行着大礼,轻声道“奴婢见过公子。”
世民听到她的声音,随即放下手中的书,脸上掩饰不住的高兴:“快起来快起来,来,盈盈,到这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