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兵在死亡的箭雨中纷纷倒下，许多人跌落尘埃，也有许多人死死地抓住缰绳，永远的趴伏在了自己的坐骑背脊之上。失去主人的神牛并没有退缩，它们承载着亡人的尸体和怒气，排山倒海的冲向了大山一样的钢铁盾阵，将头上的青铜尖角狠狠地扎向那道看似坚不可摧的盾墙。
奔牛狂暴的伟力在付出数十骑颈骨折断的代价之后，彻底爆发出来，泄洪一般狠狠的撕开了重重盾阵，将刀盾手连同他们身后的弓箭手践踏碾压成泥。
然而这只是一个陷阱，被冲开的盾阵，除了正面损失的数十人之外，其余刀盾兵则裹着弓箭手，有条不紊的向两侧汇聚，仅在中间地带留出一条狭长的通道，将神牛骑的冲击阵形拉得细长，极大的遏制了骑兵的速度。然后，侥幸冲过盾阵的近千神牛骑兵一头扎进了四千人组成的□□队……尽管神牛骑军雄武非常，但在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大唐精锐面前，并不能占到什么的便宜。
吐胡的步兵大都农奴出身，即使是正规军，武器也极其粗糙，身上更没有像样的护甲，他们跟着骑兵冲进了唐军严阵以待的刀枪剑阵，上万人被刀盾兵以巨盾困在了一个狭长的地带中，迎接他们的是来自巨盾后那狂风骤雨一般的箭芒。在一片沸沸扬扬的痛呼惨叫之后，无数血肉之躯如被收割的麦秸，纷纷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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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胡的指挥大声吼叫着，指示后方的辅助部队顶上去，上百人顶着牛皮巨盾，拖着巨木制的攻城槌撞开了盾阵。此时唐军的弓箭手已经按照指挥撤出了战场，早已等待多时的步兵手持横刀替上，同吐胡人狠狠绞杀在了一起。
唐军武器装备的绝对优势，令战局呈现了一面倒的趋势，渐渐演变为单方面的屠杀，无数的吐胡人在嘶哑的砍杀声中倒下。
血，泉一般的喷涌，箭一般飞射，但这并不足以让吐胡的战士感觉到畏惧。他们伤痕累累，血肉模糊，但眼眸之中却迸发出火焰一般的厉彩！
“天神护佑木日波王，赞普！赞普！赞普！”
濒死的人对着天空发出了凄厉的呼喊，声音响得让人发颤！
“天神护佑木日波王，赞普！赞普！赞普！”
浩瀚战场上，数十万吐胡大军齐声呐喊！那样雄壮的吼声，仿佛带着某种实质的力量，冲破岑云，直贯霄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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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喊声响起时，站在高处的乐无异和夏夷则同时相顾变色！
借助夏夷则的天眼通，可以清楚的看到，当吐胡大军开始嘶吼，无数黑色的光芒从战场上吐胡人身体的伤口处渗了出来。如烟如雾的黑光，随着某种诡异的节奏轻轻起伏震荡扩张，不断的向唐军阵营侵蚀。
冲在最前方的一名唐军战士瞪大的双眼中似有黑芒转瞬而逝，奋勇杀敌的身躯蓦地一僵，随即被敌人砍下了头颅。在他的身后，却是更多的唐军战士渐渐僵直了身体，双眼闪动着黑色的光芒，机械的舞动着手中的武器与对面同样动作僵直的吐胡战士搏杀。
战场上杀声震天，依旧血腥酷烈，但是双方的攻击节奏却逐渐变得诡异莫名。
黑芒渐渐凝聚，笼盖大地。
指挥的令旗看不见了，同伴的呼喊听不见了，身上的伤口仿佛也失去了疼痛，眼前的敌人也渐渐遥远而模糊，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仿佛模糊麻木。他们忘记了防守，扭曲着面孔，口中发出变调的嘶吼，似被一只巨大而无形的手操控着，木偶一般相互撞击着，不断倒下。
这一切仿佛极快又似极慢，冰冷的锋刃割裂血肉、绞碎生命，整个世界就变成了一张奇诡的巨大幕布，沉寂在最遥远的距离，幕布中央是浓笔重彩在暗黑中涂抹下莫名的血色。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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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很远，站在高处的人依然被空气中漫漶的血气深深笼罩。
乐无异紧锁着眉，默默看着身旁脸色苍白的少年天子，看着他紧紧握住腰间剑柄的手，指节凸起泛青，似把那精美的剑柄捏的变形。
“那是什么？”
夏夷则的声音低哑。
“魂力。”乐无异无奈的叹息，“只有一缕，通过秘术能使人短暂的迷失自我，不受理智控制的爆发出超常的力量，然后不断散发流失自身的魂力，直至受伤或者死亡，这些散失的魂力就会被收集起来。”
说着，乐无异指了指战场。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夏夷则果然见到吐胡的军队后方出现了上百名穿着黑色长袍的人，每人手心里都捧着一个小小的金属瓶。通过天眼，可以清晰的看见无数黑芒从四面八方汇聚向那些金属瓶，宛若一个个小小的旋风。
见此情形，夏夷则有些犹豫的从怀中取出了乐无异交给自己的黑色石块。
乐无异没精打采的瞥了一眼夏夷则手中的黑石，郁闷的说道：“这块魂石可以吸附生灵的魂力，倘若解开封印，下面战场上所有的魂力都会被吸引过来，把魂石嵌入偃甲的内核，就能使它们变成半机械半生命的怪物。这种偃兽远比一般偃甲更为强大，且可以通过不断的杀戮补充魂力，可以自行补充能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算是不死的生物。
可惜我得到时，魂石已经被人弄碎，只在匆忙中带走了大部分，还有许多碎末被炼入金属瓶，装入了偃兽内核中。这种方式可以制造出大量的偃兽，只是魂力有限，也无法自行补充，只能通过战场或者其它的方式收集。”
夏夷则垂下头，目光长久的停留在手心中黑色石块上，脸色异常的苍白。
他低沉着声音，道：“是不是战争的规模越大，死的人越多，那些偃兽就会越强？我大唐的男儿，满腔热血守家卫国，死战沙场却成为了那些东西的血饲！”
“魂石的粉末容纳魂力有限，没有魂石后，也无法给新的偃兽附灵，到了一定时间就会耗尽力量，可是，可是……喵了个咪。”乐无异烦恼地揪着自己头发并不停的跺脚，“偃术的力量应该是用来造福大家，怎么能变成杀戮的工具？怎么能！”
“无异。”握紧了手心中的黑石，夏夷则忽然低声道：“大唐的国力远胜吐胡百倍千倍，如果我们也制造这种偃甲……”说着他抬眸凝视着乐无异的眼，漆黑的眸子在黑夜中似荡漾着难以描述的光焰。
乐无异俊美的脸瞬间褪白。
“夷则……不可以。”
“不……可以？我知道你有自己的原则，但为了大唐，我想请你帮我，可以吗？”夏夷则的声音瑟瑟而急切。
“我做不到。”乐无异脸色暗淡，声音平静，毫不犹豫，“对不起，夷则，我不能、也无法制造这种东西。”他抬起自己的手，苦笑道，“这种战争机器是毁灭世界的力量，吐胡已经无法制造新的偃甲了，我们不能再去触碰这个力量，它不能出现在这个世界，至少是这个时代不能。”
“朕，知道了。既然乐兄不愿，朕自会另寻他法。”夏夷则眸底的光辉黯去。
“夷则你听我说，这个世界不需要这种力量，因为一旦出现就很难控制。你是清楚的，超越了控制的极限力量，带来的永远只是毁灭。”
“大唐的国力远胜吐胡，就用大唐百姓的血肉去填埋剩下的偃兽吧，拖也拖死了这些番邦蛮夷。”夏夷则别过脸，对着战场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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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邦蛮夷……乐无异无力的垂下双手，不再言语。
身体中虽然流淌着捐毒的血脉，但从小生长在大唐的乐无异，从来把这泱泱繁华的大唐认做自己的家。他是希望故乡的族人变得富庶，过着永远平安喜乐的生活，但他同样希望大唐的百姓能够远离战火、吉祥安康。
当得悉吐胡获得了秘术，制造出拥有毁天灭地力量的杀戮机器的传闻，他毫不犹豫的孤身潜入那座恐怖的祭坛，杀死被魔附身的疯狂巫师，夺走了被吐胡视作圣物的魂石。也许因为他的行为，导致了吐胡提前入寇大唐。但此事，他决无后悔，他的冒险，已经从根源上结束了吐胡偃兽的制造，现有的力量虽然可怖，总有办法可以抑制。
那一次，他的运气实在太好。当他带着满心的欢喜，回到大唐，回到那个令他永远挂在心尖的人身边，却发现，那个人终究还是一位帝王，并不宽厚的肩膀上，还肩负着这个天下的黎民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