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着团扇, 说的一脸不以为意:“不然, 火不烧到我自己身上了?”
安思文根本不信她这张七分假三分真的嘴,只道:“那你又是如何提前得知灵薇, 她, 她面容姣好, 比之妹妹还出众?”
老鸨美目流转, 嬉笑出声:“灵薇, 你叫的好生亲热,她是你的红颜知己?”
她像是找到了什么乐子一般, “哎呦”一声,“可惜她一心为你,还特意到我这来问我如何能为你赎身,你却要亲手送她妹妹入夏员外的手。”
安思文原本清冷的面容,出现龟裂:“你说什么?”
“那小姑娘傻, 我说给你赎身要五千两,她竟然应承了,还央我等她一等,可谓一片真心待你。”
她说到这,眼里都是对灵薇的可惜,“你为何迟迟赎不了身,你自己当知道缘由,无非是无人愿意伸把手,有想救你的,也会碍于你父亲和这巨额赎金偃旗息鼓,完全当做看不见,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位,善良的小姑娘,奈何碰上个你这样狼心狗肺之人。”
不给安思文插话的机会,她继续道:“我看你也不用担心她,那小姑娘是个有本事的,到了夏员外家就将其哄得飘飘然,手都没碰过,就让夏员外承诺要八抬大轿娶她进门,她还管夏员外要了一笔礼金,你猜是多少钱?”
安思文几乎是脑子转不动的附和,问道:“多少钱?”
老鸨将团扇放下,“五千两。”
“这不多不少数目一样的银子,也容不得我不多想,只怕是给你赎身用的,奈何卫家一直没来人,想必,是将银子自己收着了,这么多银子,谁不眼红啊。”
她的话似是从天边遥远之际飘下,不然安思文怎会觉得自己头晕目眩,眼前白茫茫一片,甚至出现了幻听。
她一个小姑娘,怎敢孤身一人来这妓坊?
他问她能不能给自己赎身时,她不是没有答应吗?
如以往每一个同情他的人一般,只要一涉及冒着得罪人的风险,掏出全部家当为他赎身,就当没听见一样。
为何,要给他赎身?
为何,要对他这么好?
雪花簇簇落在枝头,宛如盛开的花朵,他的头上,肩上,落了一层轻雪,伸手接过,晶莹剔透的雪花触之温暖变融化成了水,就像日夜照料他的灵薇,似水般温柔。
外面人的欣喜,都与他无关。“天啊,这是雪吗?我们姑苏竟然下雪了!”,“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到雪。”
他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住所的,身上的伤本就没有好全,是他自己非要拖着病躯来这寻一个答案,结果扎得他心鲜血淋漓。
翻出这些年偷偷给自己攒的赎身钱,他重重呼出口气,在冰凉的屋里形成哈气散开。
第二日,晨曦破晓,他便动身前往江木匠的小院,灵薇告知过他,卫阿嫱就在这里给人当帮工。
他打算去询问江木匠卫阿嫱家在何处,他要找她,既然她的夫君是锦衣卫,那一定能将灵薇从夏员外手中要出来,谁不怕锦衣卫。
可没有想到,到了江木匠家,他见到的就是埋首在屋子里,像无事人一般依旧在做木工的卫阿嫱。
那一瞬间的震惊和愤怒直冲他的心窍,自从轮落至此,他看淡生死,几乎再没有因外事而生气过,此时用怒发冲冠来形容他都不为过。
他当即一声厉喝:“你竟还有闲心在这做活,灵薇都被抓走了,你不心疼,想着去救她?”
“她真是不该为了你主动跟夏员外走的,若是她知道你根本不拿她的生死当回事,她定会后悔自己所作所为!”
莫名其妙就被训斥一番的卫阿嫱终于抬起了头,长时间没有移动,她的脖颈都是僵硬的,移动着满眼的红血丝,她看向安思文,用沙哑的嗓子回道:“后悔的人是你吧?夏员外怎么知道的药坊?他又从何处得知当日我会去药坊找你?”
她动了动冰凉的手指,字字诛心,“想害我,结果阴差阳错让夏员外带走了阿姐,安思文,你昨晚睡的好吗?你有甚资格指责我?”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她就知道这个安思文是个祸害,她还没找他,他竟然有脸找上门来。
听说阿姐被带走的消息,她仔细推敲,终于发现被自己忽略的点,上辈子的安公公仇视锦衣卫,对其恨之入骨,没道理现在就不恨了,想想药坊她过去那日,他盯着陆同知的眼神。
想必是察觉到陆同知锦衣卫的身份,才想着要报复,结果害了阿姐。
那破木牌,就不该给阿姐,反倒让安思文瞧见了。
安思文脸色苍白一片,单薄的身子似乎要融入到冰雪之间,他第一次低下头颅,向人祈求:“你夫君可以救她出来。”
陆同知自身难保,怎会冒着泄露身份的危险去救阿姐,况且卫阿嫱怕当即就碰见追杀之人,因此拒绝的干脆利落:“他不能,你走吧?”
“你们卫家果然没有心,”安思文失望的看着她,“五千两银子的卖身钱,你们也拿的心安理得。”
“算了,你们不救,我来想办法。”
安思文来的快,去的也快。
卫阿嫱气得差点摔了自己手里一晚上的成果。
她能在扬州知府府里逃出来,是因为她对那熟悉;她能在流民中保全自己,是因为她还有些许能力;可她没有办法从守卫森严的夏府,不知不觉将她阿姐带出来,逃离姑苏!
怎能不焦躁,怎能不心慌,只要想想她阿姐自己一个人在那夏员外府中,还不知会不会受欺负,她就恨不得以身代之。
屁的三寸金莲,这世上怎么一直有变态的男子,就爱好一双小脚。
她们长身子的时候,每日穿着含铁片的鞋子,又怕脚会长畸形,所以要日日擦药、保养、按摩,身体适应了,也形成一双完美的小脚,能把她们卖个高价钱。
赶路之时她就发现自己个头高了,脚因不在拘着,也长大了些,不过是比普通女子小,她都没当回事,但灵薇姐的脚已经定型,赶路的时候没少受罪。
本以为到了姑苏,好日子就要来了……
“喝口水,你都一晚上没闭眼了。”崔言钰拿着一杯热茶递过来。
卫阿嫱接过一口饮下,身子顿时暖和起来,问道:“他说的五千两是什么意思?”
崔言钰如何会知晓,卫阿嫱知道灵薇被抢走后,当即就给江木匠跪下了,那一声脆响,将程鸢新和他都给惊着了,之后两人的谈话让他确定,江木匠可不仅仅是个木匠而已。
她求江木匠帮忙,江木匠只道自己没有办法,那夏员外的姐姐在宫里,便是他儿子也惹不得,但他说完这句话,给了卫阿嫱一个图纸。
他说:“你若能将图纸上的东西做出来,我便收你为徒,届时,让我儿子帮你一个忙。”
而后卫阿嫱便一晚上没合眼,一直对着手里的图纸做东西,状似疯魔,就连程鸢新叫她用晚饭,她都如没听见一般。
程鸢新被他打发回卫家,他跟着一直在这,如何能得知五千两是什么情况。
他道:“我回去看看,你继续。”
卫阿嫱摇头,说道:“不用了,我已经做好了,只差组装。”
她将水杯放在地上,手指几乎快出残影,在崔言钰的注视下,一架苗人木弩成型了!
大昭军队专给士兵用的木弩???
他们锦衣卫也有几架,但相比弓力较大的苗人木弩,他们更喜欢用竹片做弩臂的宜湖射虎竹弩,出带更加方便。
卫阿嫱站起身要将苗人木弩交给师父,腿麻晃了一下,他下意识扶了一下,人还没从自己在一间民居,见证苗人木弩被简单粗暴制造出来的震惊中清醒过来。
这种具有杀伤力的木弩武器,图纸怎会出现在一个木匠手里?
那厢卫阿嫱已经将木弩交上,扣头敬茶,正式成为江晓啸的徒弟,亲口得到师父会帮忙的保证后,人都快走出门了,又发现他还没跟上,不耐烦的等他。
两人回到卫家,家里愁云惨淡,卫父卫母急的一晚上没合眼,念叨着阿薇可怎么办,问五千两的事,皆说自己不知情。
他们两个出去做生意,家里只有红姑带着孩子,当即就将红姑叫了出来,她最开始还狡辩说自己不知道,结果被两个孩子拆了台。
“昨天有人来呢,还给了娘一沓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