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士农工商,商排最末,是最为低下的,母亲的娘家人看不上父亲,但父亲对母亲极好,总觉得母亲嫁他委屈了,为了能让母亲在娘家说上话,花费了不少心思。
后来还是母亲看不下去吸血一般的娘家人,主动断了那边的情分。
她尚还能记得,母亲抱着她坐在树下,教她和夏绮彤识字的场景,她小时候说话晚,三岁才会说话,当时父亲和母亲都以为她是个小哑巴了,已经做好为她招赘婿的准备,因此也颇为疼惜她。
会说话后,因为嘴皮子不如夏绮彤利索,便有些沉默,父亲总是喜欢给她带外面的小玩意哄她。
印象最深的是,她犯了错,被父亲按着打屁股,母亲在一旁问她知错了没有,可屁股却一点都不疼,父亲和母亲根本就是虚张声势。
还有夏绮彤,那时候的她可是很护着自己的,若是有别的孩子嘲笑她不会说话,她就会跟个小炮仗似的,追着人家打,真正将阿姐两字落到实处。
她擦了擦不知不觉漾出眼眶的泪,真难为她,过了两辈子,还记得幼时的场景。
要是她没和夏绮彤被拐走该多好,她们俩会在母亲的教导下,被培养成合格的姑娘。
绝不会出现上辈子夏绮彤利用她的场景。
但是一切都晚了,现在的她和夏绮彤如同水火,待她入了顺天府,就是她和夏绮彤对立之时。
她看着面前的陌生又熟悉的母亲,便又是一股热泪沾湿双睫,还能看见活着的他们,真好。
上辈子,等她在顺天府站住脚跟,想要找寻他们时,天灾不断,青州这一带都受了影响,她派人来寻亲。
只回复她说,整个青州十室九空,大家都逃难而走了,她说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想来,他们也应是逃亡了。
她不信邪,又派人找,只说,他们应是死在逃亡路上了,劝她别找了。
而这一世,她早早找来了,获知了他们搬到了乡下的消息,上辈子那些人兴许都没有查到这,也幸好她亲自过来了,不然没准又会错过了。
时过境迁,终得相见。
她哑着嗓子说:“是啊,我们讨口水喝。”
卫母哎了一声,跟他们说别着急,回屋找碗给他们倒上水,通过院墙递给他们,“我这人身体不太好,当家的不让我出去,只能劳烦你们这样取水了。”
牛车上其实什么吃的喝的都有,小胖子激灵地跑过去,垫着脚尖双手捧着碗说:“谢谢外祖母。”
“真乖,你怎么不叫我祖母啊?”
“因为你是娘的母亲啊。”
“娘?”卫母再次将目光放在了卫阿嫱身上,紧接着目光呆滞起来,喃喃自语,“哦对,我有两个孩子,我是当娘的人了,我女儿呢?女儿呢?”
说到这,她整个人神志不清癫狂起来,扒着院墙冲卫阿嫱喊:“把我女儿还我,放我出去,我要去找女儿!”
小胖子被吓得不知所措,下意识跑到崔言钰身后躲起来。
卫阿嫱赶忙上前握住她的手,不让卫母继续抓院墙伤了自己,卫母的指甲狠狠扣进她的手中,“放我出去找女儿!”
“你冷静些,我就是你女儿。”
“胡说,我女儿才五岁!”
被通知家中来人的卫父,赶到就看到自己夫人又疯魔的样子,顿时对卫阿嫱他们怒目而视,吼道:“你们在做什么!放开我夫人!”
第18章 阿嫱认亲 我今天非打死你不……
著
卫阿嫱瞧见来人,眼眸一缩,手却并未松开。
卫母被卫父保护的好,并不显老态,可眼前这个头戴网巾,微微佝偻着身子,穿着粗布麻衣,草鞋上还沾着泥土的老者,说他年过五十都有人信。
他此时神情愤怒,几乎全白的头发根根而立,看见卫母的状态,又在充满沟壑的脸上添上愁容。
哪里还是卫阿嫱记忆中,喜欢穿团花员外衫,颇具风采的父亲。
便是崔言钰几人,都被卫父和卫母充满反差的样子给冲击的神情微恍。
卫父冲上来,站在卫阿嫱面前,厉喝:“放开她。”
以前顶天立地的父亲,如今却堪堪比她高一些,她竟能够平视他了,心中酸楚顿时便弥漫了上来,只能压制道:“是怕夫人伤到自己,这才,这才抓住了夫人。”
卫父瞪视她,瞥向二人的手,发现果真如她所言,自家夫人的手一如既往光滑平顺,而面前之人的手却布满了夫人指甲的划痕。
冷哼一声,他打开木门冲了进去,温柔地哄着卫母,“英娘,英娘,我回来了,我带你去找女儿好不好?来,松手。”
“带我去找女儿,”卫母一顿一顿地晃着头,眼里全是崩溃的悲伤,“好,带我去找女儿。”
她在卫父的哄声中,松开了卫阿嫱的手,被卫父半抱着坐在小凳上,有卫父在,她安静的待在那,眼里没有一点光彩,过了片刻,便是连话都不说了,除了偶尔眨下眼睛,整个人宛如雕塑。
卫父忙着给她擦脸擦手,重新整理发髻,都顾不上卫阿嫱一行人,等给卫母收拾妥当了,他这才有功夫看向他们。
“你们找我何事?”说着他看了看卫阿嫱和灵薇,“为了给我丢了的两个孩子祈福,早几年前我就将家财散进了,如果你们是认亲的,真没必要过来给我当女儿,你们也看见了我家现在的情况。”
“今日你们将我夫人刺激犯病之事我就不追究了,你们走罢。”
崔言钰按住蠢蠢欲动想要从他身后出去为卫阿嫱说话的小胖子,他侧头瞥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卫阿嫱,只见她走到卫母身边蹲下,看着卫父说:“虽然我确实是来认亲的,但并非图你的钱财。”
卫父并不理她,卫阿嫱也不在意。
她声音轻飘飘的,一阵风来都能给吹散,她没说那些乱认亲戚之人肯定知道的事情,只说:“五岁那年,不是母亲将我们弄丢的,母亲当真无需自责,是姐姐她想捏面人,拉着我去寻面摊,我们才会被抱走的。”
“我记得,那一日特别冷,到后面下起了小雨,冻得人直打哆嗦,我们是被装在麻袋中直接扛走的。”
卫父给卫母喂水的动作一顿,这才正视起卫阿嫱来,可看到她的脸,随即想到什么似的,目光又黯淡下去。
卫阿嫱知道这么多年,卫父卫母一次次经历失望,已经不对能找回女儿持有信心。
是以她直接用行动来表示,低下头露出脖颈,将左耳向前折去,耳骨后方一个芝麻粒大的凸起红痣,顿时将人目光吸住。
她道:“这颗痣,我记得姐姐也有,不过她那颗是在右耳上的平痣。”
身子弯曲着,她就像是趴在卫母腿上一般,卫母动了,她伸手摸向那颗痣,喃喃道:“我的二娘这也有一颗痣,很特别的。”
卫父手中的水碗掉落在地上,看着那颗红痣,而后他骤然爆发了,猛地站起身,没有发出一声哭嚎,却掉着眼泪,哆嗦着手问:“二、二娘?真是二娘?”
两个女儿身上的隐秘小痣,只有他们夫妻俩知道,来认亲的一波接一波,却没有一个人耳后有痣。
可面前的姑娘不仅身上有痣,还能说出另外一个女儿耳后痣的形态特点。
卫阿嫱抬起头,“是父亲,我是二娘,我来找你们了。”
“二娘,”卫父伸手想抱她,可看见自己粗糙的手,又收了回来,“二娘,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你姐姐呢,你姐姐可是?”
他看向灵薇,灵薇擦擦眼泪赶忙摆手。
“我过得很好,”卫阿嫱站起身,走上前扑进卫父怀中,“我回来了,父亲。”
“哎,哎,”卫父有点不敢置信,而后小心地,像是在碰易碎品一般,拍了拍她的肩膀,感叹道,“你都是大姑娘了。”
“是。”卫阿嫱哑声回了句。
他拉着她来到卫母面前,蹲下身有点激动的跟卫母说:“英娘,你看看,二娘回来了,你惦记的二娘回来了。”
一边说,他一边用手抹眼泪,“英娘啊,你醒醒,二娘找到我们了啊。”
卫母看似很认真的听他说话,而后拿出手帕来给他擦脸,说:“别哭。”
她关怀的看着卫父,显然是没能听懂卫父话里的意思,卫父当即就绷不住了,眼泪如同汹涌的江水一般流出。
泪眼朦胧的看向卫阿嫱,他哽咽说:“别怨你母亲,二娘,要怪就怪我,我不该那日出门做生意的,我本来答应你们娘三,陪你们一起过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