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被拉得更近了,就这样过了冗长的时间,他始终如一地保持着这个动作。
直到这个嵌进潜意识里的惧怕缓慢消退的时候,这才回归理智,徐徐减轻手上的力。
困意在此时已经不复存在,他也根本不敢再入眠。
他也困惑为何都已经将她抱在怀里,却还是无法抵挡住噩梦的侵袭。
就像是受到诅咒,没有人能够将他救赎。
被童年的阴影所笼罩着,仿佛迷失在错综复杂的迷宫当中,压根寻不到出口。
就算是时隔数年,可一旦重新陷入这样的境地,人还是会不受控制地胆颤心惊。
他不敢甚至于不敢再躺下去,下一秒就想跳起来,近乎疯狂地把所有的灯都开起来。
因为他害怕至极,
害怕黑暗,害怕梦魇,害怕被人掐住脖子的窒息感……
而这些都是年少留下的阴影所带给他的。
而再一垂眸,看见怀里的她。
不由自主地,心头便浮上些忐忑的念头来。
他软弱、怯懦、胆小……
这样不堪的他,会被祝兴妍所接受吗?
这样不堪的他,能让这个他满心喜欢的女孩所依赖么?
不知为何。
脑袋给出的答案全是否定的,就像是在直截了当地下定论——
这样不堪的他,总得给她留条后路。
以至于她在失望沮丧、转身离开之后,还有重新选择的余地。
可这余地到底是什么?
他也根本就没搞清楚,没有具象的事物,混沌得无边无界。
但一回想,好似就是他下意识地紧关上病房的门,将在里头住了一夜的祝兴妍藏匿起来,不允许任何人窥视。
这样,如果在她选择分手以后……
是不是也就不会遭受那么多的闲言碎语,嘲讽她说,原来她还和那个胆小鬼在一起过啊……
这一刻的叶润绩。
也显而易见地感受到了一种无以名状的情绪在牢牢占据着他的心,生绞着人的——
自卑。
正如八岁时,每当那个高傲女孩的身影,猝不及防地晃入他脑海中时。
小男孩都会无地自容得一塌糊涂,仿佛将她从记忆库中搜寻出来,都是件极其罪恶的事。
因为这样不堪的他,根本不配去喜欢。
所以,在二十年后。
本以为已然褪尽满身污秽的叶润绩,还是重蹈覆辙了。
他所希望的,原本是能成为她的唯一的选择。
但仔细想想,到底不能这么自私……
他可以如往常那般,不遗余力地对她好。
而他也照样允许——
他的女孩,应该有自己的后路。
第56章 我是不是让你丢人了…………
时间过得飞快, 已经是这年的最后一天。
新年的气氛浓烈,街道上张灯结彩, 人潮熙熙攘攘,天气也似乎是体察到今日的特殊性,特地在几天的阴雨连绵过后,放了个风轻云慢的大晴天。
前两天,祝兴妍出于对病人也是对男朋友考虑的原则。
她又让叶润绩做了几项检查,通过检测的数据来看, 病情算不上恶劣,情况也属于正常范围,没有再突发哮喘。
但他的脸色看起来却算不上太好,颓唐得毫无血色, 唇色也泛着白, 没比刚来医院时要好转。
他似乎也不怎么开心。
唯有跟她呆在一块的时候, 才会露出浅淡的笑容来。
呆在病房的日子无疑是无聊的,有时候他为了打发时间, 会闲里偷忙地做律所的工作, 也会随意取些闲书来看, 似是有意的, 常常将生活填得满当当。
而比较起来。
在这段恋爱里, 祝兴妍反倒成了更粘人的那一个。
除去日常工作以外,她只要一有空闲就会, 寻着借口往叶润绩的病房里钻。
一日三餐,只要不碰上特殊情况,几乎会跟他一起解决。
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越来越习惯这种两个人的感觉。
就好像她过去惯常孤身生活的二十几年,都没有这几天来得快乐。
前几天趁着轮休的空隙,也许是担心母亲的情况, 她少见地回了一次家。
在这单方面的分手中,郑椿除了得到父亲的一笔为数不多的钱款以外,别无所剩。
所有耗费的青春,都伴随着这场荒谬婚外情的结束而烟消云散。
可怜得让人唏嘘,却又觉得只是自食恶果罢了。
也印证了她的猜测,郑椿的精神状态自从父亲与她决裂过后,就变得浑浑噩噩。
都说有多爱一个人,就会有多恨一个人。
而此时的郑椿,就是这样的状态。
从最先开始央求父亲回来,变成了三句不离口的怒骂。
连带着迁怒无辜却又并不无辜的祝兴妍。
饶记得,那天郑椿泼妇骂街似的站在面前,指着她鼻子骂了一句:“祝兴妍,我告诉你,你身上留着我和那男人的血,他脏,我也脏。”
“所以,你也干净不到哪去。”
所以……她也干净不到哪去……
多么刺耳的字眼。
祝兴妍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没多再与她争执什么,转头便离开了。
只是弥留在心底的苦楚,却远不如她表面上所展现的那样干脆利落。
试图不去在意,却又生生被捆绑着,难以抽离。
也会在夜深人静时,徘徊迷惘于这个问题。
但在她的心底,却不知怎么的,有个极为坚定的信念——
她不能再因为这样卑微的身世,再在这段爱情中软弱一次。
这对他,很不公平。
—
跨年夜这天,受陈琳的盛情邀请,祝兴妍找同事换了班,与叶润绩一同参加家庭聚会。
恰好有空余的时间,她也回了趟公寓。
从全是休闲样式的衣橱终于挑出件稍显正式的连衣裙来。
因为身段姣好,紧身布料将女人的曲线勾勒得玲珑有致,款式算不上时髦,可被她穿着却异常光彩夺目。
稍微描个淡妆,祝兴妍又在外头披上保暖的驼色大衣。
等到与叶润绩约定的时间点,才踩着双算不太高的高跟鞋下楼,只是因为她平时习惯穿平底鞋,故而走起路来,略显笨拙。
乘着电梯下楼,傍晚的天色将暗未暗,叶润绩今天开了车,就停在她寓楼底下等她。
与之前停的位置一致,祝兴妍一眼便捕捉到他的那辆黑车。
包裹着身上的大衣徐缓地走上前去,车门一拉,坐进副驾驶的位置。
车里打着暖气,叶润绩一只手懒散地撑在方向盘上,他今天换了笔挺的西装,简洁的白衬衫,顶扣没系上,西服外套是深黑色的,衬得人文质彬彬。
也许是这些天看惯他随意的病号装束。
今天看到他换上正装,祝兴妍倒是觉得眼前一亮。
只是当他慢慢悠悠地把头转过来时,她却不知觉得红了脸。
高挺鼻梁上架着金丝边眼镜,隐在后头的那双深邃的眼微微挑起,像是含着意味不明的情绪,略显轻佻,有种斯文败类的既视感。
心跳像是空了一拍,他要不要这样啊……
短暂的一秒对视,祝兴妍下意识地挪开了眼,没有要跟他对话的意思。
看着她这副模样,叶润绩轻了下唇角,含笑着问她:“怎么看见男朋友也不先问个好?”
“……”
“问什么?”祝兴妍没看他,硬邦邦地反问,“你好不好,我用眼睛能看的见。”
叶润绩低笑:“也行。”
窗外黯淡的光打落进来,将男人的身型轮廓映得稍微分明了些。
修长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有规律地打着节拍,叶润绩往身后一靠,没有开车的意思,神色疏懒的,“那现在帮男朋友个忙行么?”
“……”
踌躇片刻,祝兴妍还是抬眼看他:“什么忙?”
“过来帮我把扣子系上。”叶润绩一脸的理所当然。
“……”
顺着这个方向看过去,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他的领口敞得很开,露出大片冷白的肌肤,上头还有清晰可见的锁骨,怎么觉着还有点性感…
视线在上头逡巡了下,又迅速挪走。
带着羞意,祝兴妍回绝他的要求:“你自己不是有手?”
叶润绩眉头微抬,定定地吐出两个字,“懒得。”
“……”
又懒的?
“那你懒着吧。”祝兴妍没给他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