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眼(63)

作者:温久闻 阅读记录 TXT下载

那个女孩就像是被遗忘在记忆长河中,再也不被任何人提起了。

但习惯成自然。

像是挥之不去的念想,他开始自己去唐人街上买红包,继而在里头塞下满当当的祝福。

尽管只是一张单薄的新年卡片而已。

也不知道是不是执念太深,某次的新年也发生过大同小异的乌龙。

助理拿着文件来让他签字的时候,黑色钢笔在手里竟不知不觉地挪移起来,细小的笔尖在纯白色纸上落下了一个潇洒凌厉的“祝”字。

只不过注意力却是迅速地被拉扯回来,意识到错误,他立刻停下了笔。

但灼热的视线落在上头却久久没有离开,几乎是能熨烫那个字眼。

亦如此刻的他。

注视着手机屏幕上早已烂熟于心的字迹。黑黢黢的眼底有火苗在微闪。

似是更加确信那一遭,祝兴妍是喜欢他的。

由于最近病人激增的缘故,祝兴妍的上班时间一直不算是太固定。

白班夜班混为一谈,几乎都算是住在医院,连吃口热乎饭的时间都空不出来。

终于等到周日,这才轮上一天的休息。

凌晨六点,她下了手术台,就赶忙回公寓,睡她的大觉去了。

这一倒,就是长达十二小时的冬眠。

醒来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暗透了,远处的灯火与月色交相辉映,掩映着城市的无尽的喧嚣。

口干舌燥又饥肠辘辘地爬起来,祝兴妍赶忙点了个外卖。

跟个睡傻了的孤魂野鬼似的,游走在卫生间、客厅、厨房之间。

好久没有这样酣畅淋漓地睡过,祝兴妍咀嚼着牛肉饭的时候,都还在贪恋着床上的余温。

百无聊赖地点着手机,她无意间瞥见上方的时间,这才发现这个月已经到月末了。

思绪往下连绵,再推算过去,似乎两个月的“假装情侣”也快要结束了。

猛然间,心的某处像是失了一块,空落落的。

被一种称作怅然若失的情感所充斥着,堵得胸闷气短,连嘴里的饭也都变得没滋没味了。

放下手里的筷子,祝兴妍把界面切到与叶润绩的聊天页面。

回想起来,这一整周,她工作忙碌到几乎没跟他碰过几次面。

祝兴妍纠结着要不要给他发个消息,礼貌性地进行问候,然后再延伸到别的话题上。

踌躇之间,母亲郑椿的电话却先在屏幕上跳出来。

心思被蓦然收敛回来,她知道母亲来电的用意无非又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差脾气地径直挂断了。

只不过那头的郑椿却很执着,似是不等到她接起,她的电话就会被打到天荒地老。

无可奈何,祝兴妍最终还是接起来。

郑椿是显而易见的暴躁,透过电流传过来的话音比平日里高了好几个调,郑重其事地威胁着:“祝兴妍,无论你是在干什么,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回家,你要是今天不回家,我就死给你看。”

密密麻麻的字眼如针刺般扎着她的神经,疼意徐缓着倾覆上来。

与母亲平日里的温和口吻截然不同,祝兴妍似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紧跟着又有尖锐的碰撞声从电话那头传过来,噼里啪啦的,仔细听,似乎还能从中捕捉到一道含糊不清的中年男声。

是父亲祝振霖。

祝兴妍大概能猜测出来那边的情况。

刚想多问一句,电话却恰好被挂断,耳边被机械的嘟嘟声所盖满,心情是难以言喻的复杂。

实际上,就连祝兴妍压根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种情况,更不知道她过去又能起得了什么作用。

但当即,还是套上大衣,在车流涌动马路上,着急忙慌地打了辆出租车过去。

司机师傅是个熟路的人,驾驶的速度堪比跑车为了拉风才用上的码速。

风驰电掣地飞奔往目的地,窗外的景象如浮光掠影般倒退着,路灯斑驳的光影跟着落进黯淡的车内,刺得祝兴妍眼睛微微发疼。

不过半小时,刹车猛地一踩,车子就在母亲所住的公寓底下停住了。

如她所料。

祝振霖确实是来与母亲做了断的。

钥匙插进去,屋门被推开来,满地的狼藉与碎片被径直曝光在视野之下,扎眼得很。

此时,祝振霖已经不在了。

独留下母亲一人坐在凌乱的餐桌底下,她面目惊恐,全身上下的四肢蜷缩在一块,环抱着边上的桌腿牢牢不放手,干燥的手背因为用力有紫红色的血管暴露露出来,似是能生生将掌心握着的捏得粉碎。

看到祝兴妍走进来,郑椿这才抬起了许久未动的头。

因为清瘦,脸上没有丝毫多余的赘肉,只剩下那副头骨架着薄而干的皮,她的眼睛是凹陷着的,也许是因为刚才那场败仗,红血丝遍布在眼白之中,瞪大的时候,微微怵人。

眼角红痕是刚哭过的痕迹。她坐在原地,口气中渗着寒意:“他都已经走了,你现在来干什么?”

祝兴妍没坐近,只是站在不远处望着狼狈的母亲。

不知为何,心里冉冉升起些同情,却又被硬生生压下去,仍是拿一张冰块脸对着她:“那好,我走了。”

说完,她作势要转身离开。

只是却像是触动不该碰的机关,在措不及防间,母亲如饿狼扑食般朝她扑过来。

恶狠狠地拽上她的胳膊,迎面上去,就是力道极重的一巴掌,话语劈头盖脸地落下来:“祝兴妍,看着我被你爸像狗皮膏药似的甩掉,你现在是不是很满意啊,我这么多年,供你吃,供你穿,不过就是让你赶紧回来一趟,你都故意迟到那么一两分钟,也真是养了个喂不熟的白眼狼,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生你。”

这一掌算不上轻。

在她被寒风吹得惨白的脸上立竿见影般隐现出红痕来,带着火辣辣的疼。

从郑椿嘴里吐出的每个字眼都像是利刃在剜割着她的心,有无尽的鲜血横淌出来,沿着疼痛的缝隙一点点在往下渗,无所顾忌地灼烧着她。

尤其是最后那句“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生你”。

倏然间,这些年闷在心里头的委屈一涌而上。

难道生下来就被迫承受着“私生女”的污名,是她愿意的么?

鼻尖酸意泛上来,眼眶发红发热,像是要化作湿热的泪水从眼缝流出来。

但终究是忍住了,似是保留着最后那倔强和自尊。

稍微稳了下呼吸,祝兴妍重新抬眸直视起眼前形容枯槁的女人时,目光却在悄无声息间又多了几分怜悯与讽刺。

自始至终都为父亲而活的母亲,也真够可怜的。

耳畔被轰鸣声渐渐覆盖,四肢像是散架似的发软,她强撑着扯起嘴角,故作轻松道:“那行,从今以后,您就当没生过我,我也当没您这个妈。”

语闭,她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开,到底没让郑椿看到她已然夺眶而出的泪水。

从公寓大门出来,外头的夜色凉得刺骨,算不上皎洁的月亮高悬在空中,随着迎面而来的凌冽寒风掠过她略带疼意的脸颊。

饶是钻心的疼,但流出来的泪也只有那么几滴,其余地被硬生生憋了回去。

她反复告诫自己,这种事并不值得浪费眼泪。

随意在人潮喧闹的大马路上,拦上辆出租车坐回去。

车辆沿着宽阔的大道,没入车水马龙,踩着一路排开的青黄路灯向前行驶着。

寂静得就像这只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一切都未曾发生。

可饶是这样,思绪还是弯弯绕绕,方才母亲难堪的模样,又重现在眼前。

这么多年来,父亲早就已经不爱母亲了。

只可惜,偏执的母亲却压根不愿意承认这样的现实,自欺欺人,直到现在。

两人之间唯一的牵绊或者说是纠缠,就仅仅只是祝兴妍而已。

对郑椿来说,她就像是孤注一掷的筹码,唯一用途就是用来拴住这个男人。

而对祝振霖来说,她就像是恨不得一脚踢开的拖油瓶,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当年由于荒诞才犯下的罪过。

突然之间,祝兴妍觉得自己被强烈的孤独感所包围着,几乎是插翅难逃。

似乎,暖意总是被隔绝在外,一丝一毫都渗不进来。

突兀的手机铃声伴随着震动响了起来,将车内的寂然倏然打破。

屏幕在黑暗中散发着刺眼的光线,祝兴妍顺着去看,上头的备注把她从混乱的思绪中又拉回来——叶润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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