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总是一语致死(18)

如此灭绝人性的地方,是否与纸条中提到的意外有关?汐落里会不会有逃离系统的线索?

啜泣声压得很低,悄悄溜进方雀的耳朵。

方雀终于回神。

楚江侧过大半身子避开方雀的目光,肩膀却还不住地发抖。

方雀心头一撞,胡乱插科打诨:“我害何山师兄摘了倒数第一,就是要受些惩罚,这是天经地义。”

楚江吸着鼻子:“你说你……糊涂,潮升汐落属实是云泥之别……”

方雀乐了:“云泥之别?天上一脚地上一脚的事儿我做得多了,这是个人特色。”

她曾在拿到名校offer之后毅然决然入伍,又在战功赫赫即将提干之时决定回去读书。

方雀的人生就像张心电图,她活着就是为了起伏折腾的,等她的生活轨迹变成一条平直的线,她也就离死不远了。

楚江张了张嘴,又垂下眼转过头。

方雀看出她的犹豫:“师姐……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楚江抹抹眼睛:“没,没什么了……小海来了,你们好好聊。”

她转身,抬靴,又调转靴跟,张开手臂扑了回来。

楚江搂住方雀,泪水一滴一滴砸进她的颈窝:“师妹,你一定一定要平安回家……”

方雀杵成了棒槌:“师姐,你可不可以先不……”

“走”字尚在方雀唇齿间,楚江已经掏出若比邻,原地画圈,利落消失。

方雀:……

师姐,其实你和汐落很像,就……都挺要命的。

方雀叹了口气,低头整理衣襟,顺便用余光观察地形,提前规划撤退路线。

青云殿广场与祭台风格类似:

放眼望去,石柱林立,条条石柱围着当中甬道;石柱顶端用篆金工艺刻着历届捉鬼大会魁首的名字,璀璨夺目,风光无量。

方雀在地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影子轻轻晃,方雀正常眨眼,一闭,再睁……

人就上了柱子。

双手被捏到一处按在头顶,那人腾出一只手,不安分地环住她的腰。

方雀微笑:“我不上墙你就不会说话?”

容海:“姐姐莫怪,这样我比较有安全感。”

方雀:“可是我没有安全感。”

容海似笑非笑:“那还请姐姐多多忍耐。今天我有一笔很大的帐要找姐姐清算。”

方雀扯着嘴角。

怎么,你是收银台?这么喜欢算账?

容海飞快侧过头,再转回时,嘴角叼着一张花里胡哨的符咒。

他仰起下巴,将符咒向上一递,符咒化作碗口粗细的铁链,箍住了方雀的手。

容海腾出一只手,慢悠悠地活动手腕。

容海:“一刀两断,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

他每念一个词,方雀体内的情蛊便躁动一分。

那痛钻心剜骨,融化在血液中,奔驰在四肢百骸之间。

铁链咣啷,一缕碎发从脸侧垂下。

容海的手仍搭在方雀的腰间,他能通过它,感受到手上这具躯体的颤抖。

方雀紧咬下唇,合上眼,硬是一声不吭。

刻有方雀名姓的石柱就在斜前方,烫金的名字璀璨耀眼,点点光芒落在魁首本人汗湿的腮边。

容海很快失了兴趣:他不满意,这还不够。

痛楚渐渐消散,方雀偏过头大口喘息。

容海掏出一只小瓷瓶,单手拨开,倒出一粒丸药。

丸药很小,笼着幽幽绿光。

翰白宗是炼丹的。

容海勾住方雀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

方雀眼里的笑满是讥讽。

容海:“姐姐越来越有骨气了,我喜欢。”

说着,他捏开方雀的嘴,丢入丸药,用力一抬她的下巴。

丸药在口腔中滚动,方雀屏息顶住丸药,做了个吞咽的假动作。

容海满意地收回手,方雀趁机将丸药压在舌下。

小药丸融化了一点,满腔苦涩。

方雀神色如常:“现今全修仙界都知道你我二人分崩离析,你怎么还活在梦里?”

容海:“我从来不需要别人的祝福,他们听到了什么与我何干?”

方雀抬起眼,忽然道:“卫宗主好。”

容海:“姐姐,你用这样的把戏糊弄我,是还把我当作小孩子吗?姐姐有这心思,还是用来好好反省吧,等我们算完账,我亲自把你送回去。”

一条漆黑的影子爬到二人脚下,容海忽然被人抓了手。

的确有人来了,不过并不是卫平泉。

是何山。

何山拎着容海的手腕,随意向后一丢。 *

容海没有防备,足足踉跄了几步,等他稳住身形再抬起眼,一张桐木七弦琴正正挡在他面前。

何山:“天虞宗的人,还是天虞宗带回去比较好。”

两个男人隔着一张七弦琴,剑拔弩张。

说起来,何山作为系统核心研发者,这些NPC在他眼中都长一个样子,他也一向一视同仁,并没有格外偏袒哪个,或者格外疏远哪个。

只有容海是个例外。

何山很明确,他讨厌容海。

讨厌到即使猜测容海很有可能是闯入的大活人,他也按捺不住想揍他的冲动。

何山的记忆并不完整,他不清楚这种莫名其妙的反感从何而来。

但在意外发生时,引导人做事的,又往往是冲动。

容海有些自知之明,他并不想和何山正面撞上。

何山将手指按在弦上,七弦琴微微轰鸣。

容海轻轻笑:“有讨厌的家伙来妨事,我们今天只好就到这里了,姐姐,账我先记下了,有空再找姐姐清算,连本带利……唔……”

他的唇角被一串音符擦过,擦出一道血痕。

何山收紧指尖:“说完了?”

容海用舌尖舔净唇边血,目光扫过七弦琴,又在方雀身上蜻蜓点水,最后落回到何山的眉眼之间。

容海勾起唇角:“失陪。”

他的伤处被牵扯,又有血珠从细细的口子中挤出。

.

容海走后,箍住方雀手腕的锁链自动消失。

方雀向前跌了一步,双手扶上膝盖,第一时间吐出嘴里的丸药。

何山收回七弦琴,正向这边走,见状脚步一顿。

他仔细看了几回地上的东西,蹙起眉头:“他给你下蛊?”

方雀合眼缓了一阵,直起身:“前朝遗恨,不提也罢。”

何山绷紧手指:莫名其妙的厌恶增加了。

方雀拢了拢头发:“这次还要多谢师兄……话说回来,已经散场这么久了,师兄怎么还在这里?”

她说着抬起头,一眼瞧见那根俊美的棒槌,忽而失笑。

笑得字句尾音偷偷上扬。

何山听出端倪,转眼来望:

艳阳正落在少女脸侧,光、影恰到好处;她像大病初愈,面上仍有病气,但更多的,是灿烂的生机。

何山想起他的梦:梦境中,女子细密如荇的短发上,也有这样的阳光。

方雀见他奇怪,便又唤了一声:“师兄?”

何山眨了下眼,这才想起此行要事。

何山:“我一直在祭台那边等师妹,久等不到,便回来找。”

方雀轻轻“啊”了一声,大概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事。

何山:“进入潮升的机会难得,师妹为何……”

方雀一早打好了腹稿:“师兄洒脱,我没有那样的风骨。我只是觉得,两人做事两人当,断没有一人升天一人遁地的道理,所以……”

所以,既然我无法拉你同登极乐,便只好纵身一跃,与你共赴深渊。

虽然何山此前就有这般设想,但听她亲口说出时,他还是觉得意外。

这分明是系统对老父亲的捉弄,故意不给他正常计分,故意让所有人视他为透明。

他早就习惯了一个人。

但……有人风雨同舟的感觉,也还不错。

何山垂下眼睫:“多谢。”

方雀望过来,挑眉:“师兄谢什么,我情愿的。”

何山平视前方,语带气音:“好。”

两人简单敲定了前往汐落的时间,何山便像往常一般,将方雀送到门前。

何山走后,方雀推开院门。

院内立着一人:水蓝色长袍,长袍上压着月白宫绦。

方雀心里咯噔一声。

完,债主上门来讨房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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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人抬眼望向院外,挥手召出一把七弦琴。

方雀乖乖巧巧地将双手举至耳侧,略向后让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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