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来之举令天云惊愕,忙抓住了宏里的两个手腕,只是脖子被掐得太紧,说不出一句话。上元贺香吃惊着立起身,忙拉扯宏里的胳膊,边拉扯边冲宏里大喊:“宏里!快放手!他是天云啊!你快放开天云!”
外面的宦官听闻声音,匆匆奔进来,帮忙拉扯宏里的手,宏里依旧没有醒过来,但双手上的力劲仿佛是鬼神加授,使劲地掐住天云的脖子,令天云快要透不过气,上元贺香担心他就这样掐死了天云,急忙想办法,便试着在他的腋窝挠痒痒,但依旧没有用。
上元贺香焦急得如遭火焚,绞尽脑汁拼命地想办法,突然想到自己的祖父是阴阳师,曾见过自己的祖父在神社出勤时使出过各种阴阳咒术,而自己尚且记得最简单的禁咒解除文,便要试一试,干脆地从发髻拔下簪子,往指腹上一刺,赤红的鲜血涌出,忙将这滴血当作朱墨,在宏里的额头中央画上了五芒星,嘴里也念念有词:“百解去,如律令!”
鲜血顺着宏里的鼻骨往下流淌,流入了嘴唇缝隙,霎时,宏里的双手松开了,宏里再度倒回了寝榻,上元贺香愣了愣,天云趁机会拼命呼吸,然后一瞧宏里,对贺香说:“王嫂刚才施的咒,有用了?”
上元贺香瞧了瞧自己指腹上的血迹,答道:“不,不是这道咒有用,是血!”
天云微微愣愕,忙脱口:“今晚这个突发之事,要赶紧知会太上皇!”
上元贺香急忙抓住天云的胳膊,天云好奇:“王嫂?”只听上元贺香说:“你知道我最担心的是什么吗?我最担心宏里这个情况,与眼下那件连环命案有关……”
这份担忧,天云都看在眼里,亦从她紧抓着自己胳膊的力道感知了她内心的焦急,便回道:“王嫂,我不会让宏里有事,你要好好保重自己,先把手指的伤包扎起来吧。”
上元贺香稍稍冷静下来,松开了手,一旁的宦官恭敬地启唇:“郡王妃,让咱家替您包扎吧?”上远贺香轻轻点头,便随宦官出了这间寝房。
次日清早,上元贺香便亲自去往朱振宫,知会宏里发生的异状,留下天云照顾宏里,傍晚,天云只出去了一会儿,带了一碗热米汤回来,一进寝房,竟不见宏里,便立刻冲到寝榻前,摸了摸榻上的褥垫,还存着一丝余温,这便意味着宏里刚出去,他便留下端着托盘的宫娥,独自冲出去寻觅。
不远处的一座宫殿里,陡然发出一声惨叫,天云听罢,立刻朝那里奔去,闯入院中,正撞见宏里紧紧掐着一名年轻宦官的脖子,而双目平静地紧闭着,一如昨夜的情形,天云忙以昨夜的方法,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指腹,将血滴涂在了宏里的唇缝之中,血滴入喉,宏里的双手立刻松开垂下,身子也向后倾倒。
天云不顾手指疼痛,连忙接住宏里,将宏里打横抱起,立即送回永乐斋寝房。再晚一些的时候,上元贺香来到了永乐斋,是为看望宏里,但瞧见天云的一根食指上包扎了止血纱布,惊讶了起来:“你的手……难道是宏里又……!”
天云不敢隐瞒,回道:“幸亏我赶过去很及时,不然真要出人命,宏里若是这样一直不醒,兴许每天傍晚就会梦游,不自觉地出去杀人!”
上元贺香决定道:“明日一早我就赶回家去,查个清楚!”
事情太过蹊跷,天云推测不出是哪里出的问题,只好遵从上元贺香的决定,点了点头。
不日,上元贺香乘马车赶回了洪城的葛云郡王府,那一日,天陵刚好在家,由侍从搀扶着,缓缓来到宴宾殿宇,好奇着问道:“你怎么又匆匆回来?
上元贺香答道:“宏里的事情没有我想象的那般简单!我怀疑家里有内鬼,必须要查出来,才能找到正确的方法让宏里醒过来!”
天陵问:“家里有下人五百七十人,侍卫七百四十八人,你要先查谁?”
上元贺香没有思考,便干脆道:“叫他们都到前院去,我一个一个审问。”随即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天陵劝道:“贺香,你冷静一点!”但根本劝不住。
一个时辰未到,王府的前院就站满了人,男女老少各个分工的家仆都站在前头,侍卫站在后头,都知道这次被集中叫过来是为了什么事,个个抿着唇,不敢窃窃私语。
上元贺香瞧了瞧眼下这众多脸庞,却唯独不见最熟悉的脸庞,忙问身侧的侍卫:“莲幂呢?”侍卫踌躇着不敢回话,令上元贺香觉得奇怪,复问:“为何不见莲幂?”
被严肃的目光盯着不放,生怕下一刹那就要被处决,侍卫这才肯说话,说出实情:“统领他……前几日出门一趟后,就不见再回来……”
上元贺香更觉得奇怪,赶忙奔到莲幂的住所,当真是一个人也没有,便闯入连幂的寝房,环视一眼,将房中的陈设与物品都看过一遍,没有任何东西有异常,角落里的供桌上的一切也皆在,风闻的灵牌和供物也一样不少,只是盛着茶水的杯子的底部压着一封信函,她便迈步上前,移开茶杯,取走信函,拆信过目。
这信中如是写道:郡王妃,或许你要怪罪于我,但我不得不这么做,我的弟弟风闻,在当年就那样无辜地死去,他去了黄泉,而我活在这个世间,却要背负他的仇恨。每夜当我闭上双眼,就好像看到他冲我笑的脸庞,耳边也似乎听到他在唤我,我始终无法接受他就那样冤死,不停地自责,我为什么没能亲手杀了黄延,哪怕只是那一剑!
这些年来,您一直想要弥补我,我亦懂您的用心,但这个仇,我永远不可能忘记,青鸾城是否真的处决了黄延?我就算是掘地三千尺也要见到他的尸骨!我的弟弟风闻,在等着我替他报仇了的好消息!为此,我不得不伤害郡王子,我不奢求您的原谅,莲幂这一生可以被恨,但不愿见风闻在黄泉无法安息,今日辞别,我亦无悔,以后您若要杀我,我亦无悔!——莲幂留。
上元贺香瞠目着,惊讶万分,眼中亦布满愤怒的情绪,脱口叫道:“莲幂你……!”不自觉地将手中信函用力抓紧,弄出了深深的褶皱也不在乎,随即转身离开了这间寝房。
苏仲明得知上元贺香因为宏里的事情而匆匆赶回了洪城,又得知她再度匆匆来了宫都一趟,不禁诧异。朱振宫的起居殿内,他接过上元贺香递上来的那一封信函,快速过目一遍后,启唇:“你的意思是,让祯儿派人到各个郡国通缉这个叫莲幂的?”
上元贺香回道:“他这么做,一定有重要的原因,抓到他才能问清楚!”
苏仲明稍稍思考,才道:“我倒觉得他是受人指使,现下恐怕已经投奔对方的帐下,而那人说不准就是这连环命案的主谋。”
上元贺香脱口:“我的宏里,我一定要救我的儿子!”
苏仲明回道:“这件事非常重要,必须要知会其他郡王,也好协助通缉莲幂。”
上元贺香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但正要跨过门槛时,却突然停步。苏仲明回头,不禁好奇:“怎么了?”
上元贺香问道:“那块墓碑下面,真的埋着我义父的尸骨吗?现在可不止我一个人怀疑这件事了。”
苏仲明无奈道:“师姐……”
上元贺香不想再听到他的任何一句劝说之词,迈步离开了朱振宫。
永乐斋内,四条坚固的锁链将宏里的手腕和脚踝都束缚了起来,锁链亦绕过了横梁,上元贺香步入寝房,一见此景,便愣愕。
天云知道她一定会问罪,索性向她坦诚:“王嫂,对不住,我不得不这么做。”
上元贺香轻轻叹了一叹,回道:“我知道你的用意,只是委屈了宏里。”
雁归岛上,远远比宫都要更为安祥,一处宁静的院落里,杨心素刻意背对着石桌,奋力地练习拳法,石桌上一如既往地放置着茶壶杯子和几个水果。
慕容无砚静静地坐在石桌前,一只手支在桌案上,撑着腮,直直看着阳清远削果皮,阳清远镇定自若地削出一条犹若锁链一般很长很长的果皮,从第一刀到最后一刀,都不曾有断裂之处,是一条完整的果皮。
阳清远放下刀子后,问道:“你吃,我就掰成两半,你不吃,我就不掰了。”
不等无砚回答,便从身后传来杨心素的声音:“我吃!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