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徒(4)

屋内静得出奇,周寻张了张嘴,刚想说话,结果猛地灌进一口空气,直冲喉咙,又疼又噎。

周寻开始剧烈的咳嗽,声音惊天动地。

房间外面的人听到动静之后终于进来了。

“怎么了?”林知乐进了房间找到开关,打开了灯,突然刺眼的光,让周寻眯了眯眼,手背挡在眼睛上。

“咳咳...水...”周寻好半天才适应了光线,声音又破又哑。

林知乐出去给他倒了杯水,周寻实在起不来,挥了挥手,林知乐把他从床上扶了起来,又把枕头靠在墙上,让他倚着。

周寻接过水杯,是个纯白的陶瓷杯,林知乐不喜欢复杂的图案,水温不冷不热,刚刚好,周寻把一大杯水都喝了。

林知乐伸手在他头顶摸了摸,“你发烧了,我去给你拿药。”

周寻眼皮肿得厉害,视线都不好了,索性直接又躺下了,“我不吃药。”

“都三十好几了,别跟个孩子似的。”林知乐说。

周寻苦笑一声,“是,现在没人惯着了,病了就得吃药了。”

林知乐脚步一顿,不过还是出去从自己的行李箱里找出了退烧药跟消炎药,又倒了杯水。

周寻这回没矫情,一口全吞了。

林知乐接过周寻手里的空杯,“你好好休息吧。”

“你不睡?”

“我出去睡。”

“外面零下二十度,你出去睡?在雪地里睡?”周寻说话带着刺儿,看着林知乐又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衣冠楚楚,人模狗样,自己却狼狈的躺在床上,心里更加气郁。

“我去奶奶...”

“奶奶那屋的床早几年前就拆了,三间房,一张床,你去哪?”周寻抻着破锣嗓子,“我们下午才睡过,怎么,怕跟我一张床,你忍不住?”

林知乐叹了口气,把杯子顺手搁在床头柜上了,脱了鞋,坐在床边。

周寻往里挪了挪,林知乐和衣躺在他身侧,拉过被子一边,搭在自己身上。

周寻闭着眼,无意识下把头往林知乐身侧歪了歪,那股熟悉的冷香更浓,他以为林知乐睡在他身侧他会睡不着,但没一会儿,就睡熟了,还算安稳。

或许是吃了感冒药的缘故,周寻沉沉睡了整夜,他已经五年没有睡过整觉了,这一觉睡得有点恍惚。

第二天早上周寻是被尿憋醒的,身上再怎么难受,他也得起床。伸手摸了摸身侧,冰凉一片。

周寻一个激灵醒了个彻底,外头还阴沉着,窗户缝里略微漏了点光亮,听声音,风更大了,屋子里没人,周寻心下一颤。

林知乐昨天说今早有人接他,他已经走了?

“林知乐...”周寻从床上一骨碌爬了起来。

没人回应,只有窗户被风吹动的轰隆响声。

周寻从床上跳下来,里里外外找了一遍,没人,他跑到门口。

原来风那么大是因为又下雪了,外面乌沉沉的,鹅絮样的雪片下了满天满地。

周寻也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院门处终于出现了一道身影,手里拎了些东西。

林知乐看着站在门口的周寻时,跑了过来,看着周寻身上的单衣单裤,冷着脸直接把他拦腰扛起来放在了肩上,周寻头朝下有点晕,没挣扎。

林知乐面色铁青,“你跟我玩儿苦肉计呢?”

周寻勾了勾唇角,轻哼一声:“你心疼了?”

“你想多了,好歹我们也在一起那么多年,就算是为了奶奶,我也不可能真让你冻出个好歹来。”林知乐把他抱到了床上。

周寻又想下来,林知乐按住了他的肩膀,道:“还想出去冻着?”

周寻没好气,“我去撒尿,你一起?”

林知乐这才往旁边让了让,周寻的羽绒服已经彻底没法穿了,他拿起来看了眼,扔到了床尾,挂在了一角,直接套了个毛衣就出去了。

林知乐一直盯着他看,周寻都觉得自己后背上被灼出了一个大火窟窿,但最后也没再说什么。

老房子的厕所都在室外,周寻也不讲究,反正方圆几十里也不会有人看,他直接找了个房子后面的草垛旁边解决了,寒风大雪,差点没把他的鸟冻掉喽。

周寻哆哆嗦嗦回屋的时候,林知乐已经烧了一壶热水,正在往水瓶里面倒,刚刚他出去找村里人又买了点生活用品跟吃的东西。

“你不是说今天早上就走吗?”周寻蹲在灶坑旁边烤火。

“昨晚后半夜就又开始下暴雪了,助理打电话跟我说从县城来的路已经封了,从敏那河出发的飞机跟火车也都晚点跟停运了,一时半会走不了。”林知乐在旁边忙忙活活。

“哦。”他俩都走不了了,还得再一起待几天。

昨天林知乐已经给了他理由了,按理说他心里的执念也该放下了,可是偏偏俩人又来了一炮,现在又得在一起待几天,成了理不清的乱麻绳一条。

周寻心想:这他妈的都算什么鸟事儿?

他现在有点木,一时半会还转不过劲儿来。

林知乐手机响了几声,他接起电话,周寻竖着耳朵去听。

“嗯,下了雪暂时回不去,”林知乐走到窗子边,“公司年会我会尽量赶回去。”

“好,”林知乐笑了声,“我回去后就去找你。”

周寻被林知乐的温声细语扎得胸口疼,林知乐的温柔现在属于电话里的另一个人。而非他周寻。

林知乐的温情他体会了那么多年,周寻记得,林知乐十八岁的时候,非要去派出所改掉自己的姓,说他想跟周寻姓周。

当时他说:“我要跟着你姓,我一辈子都是你的。”

但是到了派出所之后,户籍科的人说他已经成年了,除非姓名违背公序良俗,否则不能随便更改姓名。

最后,姓没改成,一开始说的一辈子,也不过是之后的短短几年罢了。

周寻现在有些后悔昨晚的冲动,原本他可以洒脱的离开,就如林知乐所言,阳关道,独木桥,各自安好,谁也别打扰谁,谁离了谁活不了了还?

他在这五年间,设想过无数种重逢后的场景,现在是最操蛋的一种,他就像是主动蹦进了沸水中的青蛙。跳出不去,只能自己忍着,感受着从内到外一层更深一层的疼痛。

林知乐打完了电话,从刚刚拿回来的包里取出一筒挂面,“吃吗?”

周寻心里还膈应着,“不吃,我自己带了红枣糕。”

林知乐没再问他,自己给自己煮面条,还卧了俩鸡蛋。

周寻从自己包里拿出了买的红枣糕,放在箕子上热了热,吃的咬牙切齿,突然又想起林知乐也爱吃,下意识开了口:“你吃吗?”

“我不吃。”

“你以前不是挺爱吃吗?”

“口味变了,早几年前就不吃了。”

周寻拿着红枣糕的手僵了僵,原来,一个人的习性真的是会变的,他折腾了这么久,无非心底还留存一丝侥幸,林知乐还是以前的那个林知乐。

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林知乐早就不是五年前的林知乐了,也再也不是那个围着他转的小崽子了。

嘴里的红枣糕本就味道不甚对味,现在更是味同嚼蜡,已经吃下去的,也在胃里不停翻滚。

周寻以前修车,哪有什么按时按点吃饭,靠着零星碎片时间吃饭,也不管什么冷不冷,健康不健康的,时间长了,就落下了胃病,以前有林知乐在自己身边看着,调养着,一直被照顾的很好。

后来林知乐走了,他的胃病就又冒出来了,时不时就疼一下,也没发展成什么大病,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下的有点多,吃一点吧。”林知乐盛了两碗出来,给周寻端了一碗。

周寻看着眼前的清汤素面,白汤清莹,面条根根分明,上面还卧着一个圆滚滚的荷包蛋,很有食欲。

但嘴上还强硬,“吃不完还下那么多,浪费。”

手上动作却没含糊,拿起筷子,夹起面条,吃的呲溜呲溜。

“很多年不做饭了,掌握不好量了。”林知乐声音有点小,周寻没听见。

一碗面很快见了底,连汤也不剩一滴。

明明吃了很多,周寻依然觉得肚子里空空荡荡,好像怎么也填不满,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走到窗户边上,打开了一扇,留了个小缝,左手围住烟,挡着风,用打火机点着了烟。

周寻虽然兜里一直有烟,但他已经很久没有抽过了,冷不丁吸了一大口,尼古丁的苦涩辛辣的味道刺激着他的口腔,直顶到肺里,呛得他喉咙发疼,肠胃痉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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