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败寇估计更不希望把事情翻到明面上,他们的势力驳杂,渗透在各行各业,他们擅长的是情报、刺杀、离间,绝不擅长与正规军队硬碰硬。
即便是硬碰硬,也绝不是在西京道。
毕竟众所周知,西京道的镇西军,是目前最精锐的军队,都是从西京道战场上浴血搏杀之后活下来的嗜血之辈。
程叔说完又想起了一件事:“哦对了,不过啊,这个,你们这个地方有些特殊,因为你们之前没有登记报备过,所以就在这两日,我们将军已经把这块地方划给了这位冯公子,冯公子响应官府号召,探到了这片矿脉,干的是有利百姓民生的好买卖,所以只能委屈你们搬个家,当然,也不能让你们白吃亏,所以官府肯定会给你们一定的补偿的。”
婉莹公主:???
宋凌:???
在他昏迷的时候,小王爷到底又搞出了什么骚操作?
就连无妄和尚都是一脸吃惊地看着冯楚英。
云无心和周菀面面相觑,半晌,两人十分默契地对视一眼,摇头叹气。
早知道,瞎忙活什么。
尺玉低着头,眼神晦暗不明,有些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嘴角。
三千精兵在外头杵着,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不愿意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默认了“江湖门派”的说法。
程叔居中调停,劝说云无心放过那些中毒的人,又反过来劝说婉莹公主,说了些母子哪有隔夜仇的鬼话。
婉莹心中忿忿,道:“有些孩子是孩子,有些孩子不过是白眼狼罢了。”
云无心讥讽道:“有些父母是父母,有些父母不过是畜生罢了。”
程叔一听就不高兴了,冲着云无心恶声恶气道:“你这后生,怎的如此不懂事,她好歹是你的母亲,就算她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你也不该这样对她!你要知道,你这条命是她给的,为人子女,一辈子都欠父母的,无论如何,孝道不能忘!”
他这一番话说出来,云无心眼睛瞬间就红了,周菀和冯楚英两位骂人满级选手都蠢蠢欲怼,却不想被人抢了先。
“此言差矣,为人子女者,从来都不欠父母什么,相反,为人父母,将子女带到这个世上,却没有足够的责任心和能力来养育好子女,是他们欠子女的才是。”
程叔乍一听这几句话,险些三观崩裂,气得想要骂人,可随即反应了过来,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里头那个高深莫测的大师。
程叔自觉在一群年轻人面前被人驳了面子,却不好回怼,只好换了个婉转的说法:“大师,你是出家人,你不懂这些也是正常。”
无妄伸手指了指宋凌:“这便是犬子,是我和他娘当年一时冲动,才将他带来这世间受苦,至今我都觉得十分对他不起。”
程叔没怎么见过宋凌,最多就是隔着大军远远看过他的身影,这会儿根本没认出来他,倒是无妄一番话把他给震得不轻。
就……怎么说呢……
这位大师,着实是有些……耿直?
宋凌却道:“不是这样的,有你们这样的父母,一直是我的荣耀。”
无妄叹了口气,眼里却升腾起浓重的愧疚来。
“终归是我和你娘自私,可事到如今,我却依然还要自私一回。”
宋凌听他语气不对,心里莫名涌起一阵慌乱来:“父亲?”
婉莹在旁边冷笑道:“解开佛蛊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传承上师的所有功法,历任上师功法皆是来源于此,而一旦抽离功法,则油尽灯枯。”
周遭一片死寂,一时之间无人说话。
婉莹看向云无心,冷笑道:“我早告诉过你,上师的确可以解开佛蛊,但他只能救一人,虽然我让你选择,你选了救他,但现在眼睁睁看着他能活,你却不能,心里不好受吧?”
说完她还意犹未尽,又看向尺玉:“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回来是打算做什么的么?不就是想传承上师功法,成为下一代上师?现在好了,你永远也成为不了真正的上师,哈哈哈哈哈——”
她神经质地笑起来。
上师对败寇的意义非同凡响,传承一个上师的功法,便足够令人一步踏入败寇真正的核心圈,但可惜,东南尸林的上师没有选择尺玉,南方尸林的上师也放弃了石青。
尺玉面色如常,但站在高处的猫却凄厉愤怒地叫了起来。
云无心翻了个白眼,不想跟他这个丧心病狂的亲妈说话。
上师需要一个传承人,无妄被败寇困在山中多年,唯一肯接近的人只有小傻子小琀,可小琀心智残缺,并非婉莹计划中最好的选择,云无心身中佛蛊,又是千金谷的谷主,婉莹算得精妙,料想上师不会见死不救,却不想云无心得知上师只能救一人之后,就当场翻脸,拒不接受。
宋凌怔楞了好久,然后下意识求助一般看向冯楚英。
冯楚英心里涌起一阵酸楚,可除了抓住他握过来的手,却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
无妄含笑道:“难过什么,我早就该去见你的母亲了,你应该替我高兴才对。”
宋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拼命克制着喉间的哽咽,蓦地低下头去,两肩微微发抖。
宋珩叹息一声,给程叔打了个手势,程叔了然,差人上前,把尺玉婉莹,甚至那只猫一并带走,不一会儿,这间阴暗逼仄的小小空间里,只剩下无妄和宋凌冯楚英三人。
无妄看向冯楚英,歉疚道:“以后,就劳你多费心了。”
冯楚英眼睛亦是通红:“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云谷主和周太医都——”
无妄笑着摆摆手:“你比安之聪明,你应该能理解,于我而言,这是最好的结果。”
“我也的确对不起安之,当年我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满心只想到承平为辽人所害,甚至一度忘记了安之的存在,我在护贝族养好伤之后,便游走于西京道北部,见辽人便杀,手上沾了无数无辜牧民的血,我在本应该护佑安之平安长大的时间里,选择了杀戮,这是我的罪孽之一。”
“再后来,我险死还生,身受护贝族上师救命之恩,他圆寂前唯一愿望,便是求我劝回护贝族回头是岸,但我没有做到,我失去了双脚,被困在败寇内部,对身边种种,眼能见,耳能闻,却改变不了分毫,这是我的罪孽之二。”
“我答应过承平,倘若能活,便尽力庇护安之长大,倘若不能,便早日去见她,但我却一样都没有做到。”
无妄的声音越来越低,逐渐沦为浅浅的气音。
宋凌仓皇抬头,见到无妄露出一个十分放松的笑容:“如今能有机会弥补一二,想来他日承平见到我,不会因为太过生气而骂我。”
他的目光落在宋凌那张酷似承平的面容之上,原本搭在他肩头的手缓慢地垂了下去。
“父亲。”他低低地喊了一声,却见到一缕幽蓝色的火焰自无妄的身体里烧了起来。
“父亲!”他往前一步,炽烈的温度逼得他几乎睁不开眼,冯楚英眼疾手快,将他拉住后退一步。
不过片刻功夫,幽蓝色的火苗便吞没了无妄的身体,又在极短的时间内燃烧殆尽,只留下一地灰烬。
灰烬之中,是一颗血色舍利。
传闻中,唯有以杀正道的佛陀法身,才会结出这种血色舍利。
宋凌伸手握住,舍利尚有余温,触手温润如玉。
恍若五岁那年,落在他额上的大手。
年轻的无妄告诉他,人生聚散离合,死生无常,逝者已矣,生者不应为此停留。
或许人世间的本质便是由这些无奈的告别组成,每一次的别离,最终都会化成手心的温度、肩上的重量,它们是离开的人留下的力量,护佑着活着的人,提醒着他们,永远也不要停下脚步。
永远也不要回头。
第九十九章 十八年后,朕亲自点你的状元•★
容城。
宋琮坐在靖海王府的前厅主位上,身侧坐着冯老太君,台下跪着鲜少在容城露面的冯家二爷。
冯家二爷虽然跪着,但气势如山,毫不畏惧眼前的青年,虎目如电,冷静又执着地盯着宋琮。
“二爷做什么行此大礼?”宋琮装糊涂。
冯老二是个直性子,直接开门见山道:“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冯家?”
“冯家驻守东南海域,又把岭南治理得如此之好,朕褒奖还来不及,缘何问我如何处置冯家?”宋琮继续装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