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丁睦伸手拉了一下关毅,“我来。”
关毅一顿,转头与青年对视,看见对方眼里的光,突然意识到这人不是一个娇滴滴、软嫩嫩的三岁小丫头,而是一个成年人。
“你注意安全。”关毅放下刀,拍了拍丁睦的肩膀,往后退了一步,将主导权让给他。
“你不是司衡,也不是孔嘉树,更不是小贝,但你又是司衡,是孔嘉树,也是小贝,你说我说的对不对?”丁睦一来就说了句绕口令,这句话说出来,对方的眉头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
“我是他们,也不是他们,真正的我已经死了,现在的我只不过是撑着这里脏污的一根木头。”司衡笑了笑,说。
“小贝是最小的你,也是你身上最后的善良的一面,我说的没错吧?”丁睦沉吟着,斟酌着说了一句,试探着司衡如今的精神状况。
他说出来之后,对面拉着司衡的手站着的,最小也最容易被看出心中所想的小贝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好像在惊讶他怎么看出来了。
“我见过两岁的小孩子,根本没有一个像小贝这样聪明,像小贝这样口齿清晰,有条有理,因为这是你分出来的一个孩子,不是真的两岁。”丁睦说道,他这些话只是推测,一边说着,还要一边看对方脸色,推敲接下来该往哪里说,该怎么说,说的对不对,有没有什么破绽,“所以,小贝身上的颜色也最轻,和你的差距也最大。”
“你居然能……哦,原来是这样,”司衡有些惊讶,随即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平复了下来,“这样,哈哈,还是为了它!”
他的神色几经变化,有些癫狂,拉着孔嘉树的那只手甚至有些虚化。
“孔嘉树是第二个你,也是那个放火的你,”丁睦接着说道,“我猜,你还偷了汽油,因为你也知道,在平时的温度里,只有食用油没法点燃,只有先用汽油引燃,在那个温度之下,食用油才能被点燃,你为什么知道得那么清楚呢?因为你在八岁的时候实验过。”
孔嘉树眼角抽搐着,脸上的表情竟然和司衡有些像。
“那场火没能烧了这里,但增加了你把计划做全的经验。”丁睦说着,眼睛凝神注视着司衡的双目,下意识开了眼,“你觉得这里肮脏、污秽,甚至还见证了你被院长性侵的时刻,所以你认为,这个地方,是脏的,这里的所有人,活着不如死了,是不是?”
丁睦注意到,在说道“性侵”的时候,小贝的表情有些不知所措,孔嘉树的眼睛突然睁大,如果不是被司衡拉着手,像是恨不得生吃了他,而司衡的表情,则像是陷入了茫然。
“我猜,小波就是那个被你保护的女孩,但是她后来又落入了这个魔窟,但也知道了你的事情,所以你和她合作,又推她下了火海。”丁睦继续说道,此刻,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能循着自己的意识——他有了些新发现。
“丁哥!”程溯翔又回来了,悄么声地在丁睦耳朵边说了句话。
丁睦点头,只觉得眼睛酸涩,头部青筋直跳,痛苦至极。
在他分心那一瞬间,司衡像是回了魂,眼带恨意:“她该死。”
“为什么她该死呢?”丁睦问道。
“哈哈哈,我也不怕告诉你,她的养父根本不是什么慈善家,就是个老狗,按照他最喜欢的娃娃打扮她,她为了讨好她养父,甚至还、甚至还刻意按照那娃娃的样子烧烂了她的脸!”司衡似乎想起了什么,“她以为自己这样就能快活一辈子了?根本不可能!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东西,她被玩烂了,就被一点儿情面也不讲地扔到垃圾堆里了!”
这是丁睦从来不知道的。
“大冷天的,就被扔进了垃圾堆,多冷啊,就只能用垃圾盖着自己,那浑身的肉,割断的腿,出炎症的时候升高的体温,哪个不招虫?”司衡的眼睛里都是红色的血丝,“要么被冻死,要么被咬死,她肯定要选一样。”
“你捡到了她,还接了她回来。”丁睦看着他那样子,推测道。
“对,就是我,她还觉得我好……哈哈哈……”司衡笑着,脸上的表情却好像要死了,“她的腿是院长割断的,所以她恨院长,她觉得要不是自己的腿发炎了,她养父也不会抛弃她,她居然……她活该!她该死!”
丁睦以为两人只是普通的合作关系,后来的合作破裂可能只是因为孔嘉树的疯狂,但不知道还有过这种事。
“那你为什么救她呢?”丁睦问道。
司衡却突然不说话了,只是摇起了手铃。
随着手铃的响动,坐成一圈的孩子们纷纷睁开了眼睛,瞳仁漆黑,好像一点滴在水银上的墨。
“你为什么救她呢?”丁睦又问。
“因为她长得像小花。”小贝松开了司衡的手,抱着膝盖蹲在了地上,“她就是小花。”
在小贝松开司衡的手的时候,司衡也把孔嘉树的手松开了,他的表情慢慢恢复了平静,听完小贝说的话后,脸上几不可查地泛起了苦笑。
“我知道你们进来是为的什么。”他说,“我早就该死了,在我见到……的时候,我就知道有这么一天,我盼了十年,你们终于来了。”
在说话的时候,他有一句话没能说清,丁睦也听不清,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知道那一句说的到底是什么。
他见到的是谁?
小贝和孔嘉树突然化成两道黑影回了司衡身上,他坐在了地上,直面着丁睦的刀。
“我死了,李保恩会得势,我不死,你们没法即刻出去。”司衡脸上的邪气一扫而光,好像戴了很久的面具突然开裂,露出了里面疲惫不堪的瓤。
第222章 泣血貔貅
站长存在的意义,就是保整个站点平衡,可从上一次进山时,关毅从小丑脑子里挖出的石头来看,那保证站点平衡,且保证站长生存的东西,更像是那黑色的石头。
但是,这个情况让丁睦心里有点没底,这人虽说是小贝、孔嘉树和司衡三人的化身,但小贝身上没有黑气,而孔嘉树身上的黑气和司衡身上的黑气一样多。
按理说,他们只需杀掉司衡就可以出去了,可从另一个方面想,写下日记、放了火、成为站长的是孔嘉树,而司衡虽然算是孔嘉树长大之后的身躯,却和他有所区别。
这司衡,到底算不算站长?
司衡在两道黑影回到他身上后,脸上的表情不再像最初那么癫狂,像是一个饱尝社会苦厄的老人,满脸都带着辛酸和疲惫。
“你们杀不死李保恩的,他的头里根本没有石头。”司衡叹了口气,“他是院长,杀了他,会引来和泽神的。”
“那你这是怎么制服他的?”丁睦看着这景象,觉得这人既然能制服李保恩让他受孩子的压迫,就应该有些特殊的技巧。
“我?我根本没制服他,他是……的弃子。”司衡开口,中间又有一个词被消了音,好像他说出口了某些东西,上天却不允许他道破天机,“没了张老师,他就只是个小小的院长。”
“张老师?是那个幼儿班的张老师吗?”丁睦问道,“给孩子喂药那个?”
“是她。”司衡点点头,苦笑一声,说道:“趁我现在还能压得住小孔,我把这些脏事儿跟你们讲讲吧。”
他似乎想要回头看,却在下一刻又忍住了,冲丁睦笑笑,说道:“你猜到了。”
丁睦没有回应,只是拉了拉关毅的手,说道:“哥,你跟着大橙子,跟他一起,他一个人恐怕不行。”
关毅望了眼对面,心下有了些猜测,但又怕丁睦一个人在这里,万一这司衡趁机发难,到时候会不会有什么问,便下意识回绝:“我……”
“你必须得去。”丁睦的手攥紧了,深吸一口气,说:“我在这没事,再说,你不可能护我一辈子。”
关毅眉头皱着,想说的话一大堆,又在脱口的时候换成了:“你自己小心,出事叫我。”
丁睦点头,没有回头看,眼睛死死盯着对面,说:“好,你快去。”
关毅背着刀匣匆匆离开了。
“我们在这说话,他是听不见的。”司衡说道,他脱去了邪性的表情后,只是个有些疲惫的年轻人,他脸上那种沧桑感,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都比不上的,“你怎么不怕我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