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心软,一边苦笑, 她是真怕程驰野心里没个准数。如果不说清楚,他极有可能会每周跑一趟,反正他从来都不怕折腾。
事无巨细地嘱咐完,安抚好他,姜元初又跟季繁告别:“季哥,这次进组要半年,中间就麻烦你照顾阿野了。”
季繁赶紧应下了,还有些担心地问她:“真的不用我陪你去吗?”
姜元初笑着安慰他:“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 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季繁原本打算陪着姜元初一起去的,但姜元初却觉得他留下来看着程驰野更合适。
她这边已经有一个之前在米国留过学,熟悉那边环境的孟简。
而且除了孟简和绵绵, 光夏又给她配了好几个助理,这次都跟着她一起出国。
姜元初本人也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语言方面完全没问题。
季繁拗不过她,只好就此分别。姜元初又捏了捏程驰野的手,被他在嘴上啃了一口,然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
飞机迎着朝霞起飞,划过天空,渐渐消失在视野里。
程驰野一直在机场等到姜元初的航班消失在天际,才站起身来,压了压帽檐,低声说道:“走吧。”
季繁偷瞄了一眼他闷闷不乐的脸色,有些心惊肉跳。
因为怕程驰野心情不好闹脾气,从拍摄MV开始,季繁基本就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了。
唱片部那边也反复跟他提,一定要安抚好程少爷,不要让他因为与大小姐的离别影响情绪。毕竟这位爷向来随心任性,很可能会再次拖慢专辑的制作进程。
不过令季繁有些惊讶的是,程驰野这些天的情绪相当稳定,除了会在姜元初面前有一些小小的无理取闹,差不多与往常无二。
现在看着他暗沉沉压下来的眉眼,季繁觉得自己乐观得太早了。
他上车后久久没有发动,程驰野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焦虑,瞧了他一眼:“繁哥你慌什么?我又没闹。”
季繁忍不住担忧:“看你在元初面前跟没事儿人一样,现在一下这种表情,我怎么可能不慌。”
程驰野扯了扯嘴角:“在她面前当然要平静,总不能让她忧心忡忡地走吧。”
说着他靠在椅背上,将视线投向了窗外。
这是郊区,远处的山丘连绵不断。天地间金色的光芒越来越盛,一步一步地向前推移,驱逐着仅存的黑夜。
他看了良久,突然说:“繁哥你看着安排时间吧,最近把那张专辑录完,我毕业的时候发布,就当是我送给粉丝的毕业礼物。”
你毕业,然后送别人毕业礼物?季繁嘴角抽了抽,这是伤心失智了吗?
程驰野看懂了他的表情:“我的意思是,以后我大概不会在娱乐圈有什么活动了。这是我送给粉丝的告别礼,他们可以从“小天马”毕业,去找新偶像了。”
季繁猛地直起身,差点弹起来撞到车顶:“你这是打算退圈?”
程驰野略带歉意地看着他:“先半隐退吧,期间可能还会接跟元初相关的合作,但估计很少了。”
他给季繁递了瓶果汁,神情严肃:
“繁哥你早做打算,看是回去再多签几个新人,还是要转移工作重心,跟着我一起到光夏管理层工作。毕竟元初那边也不稳定,她最后肯定是要回姜氏继承家业的。”
季繁接过果汁猛灌几口:“那《姜糖》呢?你打算什么时候发布。”
说起这个,程驰野的眉眼柔和了许多:“就我生日那天吧。正好她说会回来陪我过生日。”
季繁沉默了片刻:“我知道了。你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考虑的。你就是近半年陪着元初才活跃了一些,以前跟隐退也没什么差别。我还不知道你吗,就会随时给我放炸弹!”
程驰野笑了起来,可那笑意又很快隐没在眼底。他沉沉地嗯了一声,显然心怀愧疚。
明明以前只会四处惹事,胡作非为,稍有不满就发脾气走人。现在谈了一场恋爱,就迅速成熟起来,变体贴多了。季繁在感叹之余,忽而还有了无烂摊子可收的寂寞。
季繁暂时整理好情绪,准备先送程驰野回家。
他正打算往市中心的小洋楼方向去,程驰野却突然开口:“回老宅吧,正好跟爷爷还有我爸商量一下接手光夏的事。”
“回景秀园?”季繁很是吃惊,“现在回去,你大哥二哥应该都在,你要这个时候说这件事吗?”
程驰野开了一瓶橙汁喝起来:“他们早晚都会知道,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现在还没开始就遮遮掩掩的,不是更显得我理亏?”
季繁有些迟疑,老爷子是想在给程驰野搭建好人脉关系之前,先不公开消息的,以免再生风波。
他觉得现在回景秀园不是个好时机,劝道:“理亏什么,都说了你再怎么样,最后肯定是多少要分一些产业的。而且光夏虽然不错,但跟大少二少手头的产业比,实在不算什么。”
程驰野笑了笑:“那我就更不用躲躲藏藏的了,直接回去吧。”
季繁见自己不但没劝住,又反向推了一把,有点急了:“这件事慢慢来吧,你怎么一下这么着急?”
程驰野表情淡淡:“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元初从小被秦茂隔绝在姜氏之外,上了大学还在藏拙,一定是存在什么事威胁着她,才会使她到现在还只能在娱乐圈里打转。”
“我不能让她毫无倚仗,所以不能再无所事事了。至于像光夏这类的产业,等元初坐稳姜氏,我就还给爸,怎么分是他和大哥二哥操心的事了。”
季繁接着劝道:“你打算就这样跟老爷子和程先生说吗?要是大少和二少两家都在场的话,他们又没有心理准备,事情可能会弄得比较麻烦,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季繁忍不住想,程驰野的初衷是好的,他不愿兄弟阋墙,但在家产分割方面,事情不是这么算的。
老爷子一腔热血交给小孙子的私产,怎么可能允许他“还回来”,然后再分给前面两个已经拿了大头的,年纪又长很多的大孙和二孙。
退一万步讲,就算老爷子和程先生接受了程驰野只代管几年的想法,可大少和二少两家就会因此放心吗?
他们依然会觉得,是原本说好不继承家业的小弟正在试图伸手。
代管几年,说的好听。权力是会上瘾的,管着管着觉得不错,他不撒手了,他们难道还能张口要吗?
而且胃口是一步一步增大的,他如果因此生出野心,想要得更多怎么办?
程驰野何尝不明白这样的道理。
就像一个小朋友拿了别人筐子里的玩具,说我玩几年再还给你。
谁知道到时候会不会还,还回来的又是个什么样?而且就算有了还回来的承诺,这会儿被拿走玩具的痛恨和恼怒难道就不存在了吗?
他其实很清楚,只要自己插手家族产业的管理,兄嫂们就一定会开始忌惮,会警惕他是不是想借着光夏展现能力,再向继承权伸手。
之前那次由他而起的家庭矛盾,他不能说自己全然无错。
他清楚是自己过于随意地打破了家庭里的潜规则,大大咧咧地伸手去碰管理权,触碰了兄嫂们的底线。
所以他选择了退让。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觉得受伤,能什么都不在意地全然忘记一切。
程家的钱是几辈子人都难花完的。从小没有计较过钱的他,看着兄长们表面对他和和睦睦,暗地里却支持嫂嫂们在前面冲锋陷阵,四处挑拨,觉得很是无趣。
多年来兄弟间深厚的感情还比不上那点钱。
原来有些东西真的很脆弱,稍有不慎,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破裂。
受到过多年关爱的他不怨恨兄长们,也不是要跟他们作对。
只是他现在拥有了非常重要的,想要守护的人之后,就必须要向前走了。况且,他也确实不想让爷爷和父母再担心失望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苦衷。家大业大,儿孙满堂,是一种幸福,可有时也会产生很多烦恼。
季繁在心中感慨,程驰野还是心软。在老爷子和程先生面前公然承诺会把光夏还回去,是立下了不争家产的保证,也是在试图安兄长们的心。
可从另一个层面讲,这也是把大少和二少的小心思摆在了明面上,简直像是另一种告状——我知道他们对我不满意,所以我只拿这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