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非圣贤,纵是心底再明了无可挽回,但情感上终是堪不破。蓝曦臣执拗道:“融器所耗心神灵力非你现下所能承受,兄长替你做,你安心休养便好。”
蓝忘机无奈摇头:“兄长,忘机与避尘,只认我的灵力。”
“那我融于朔月、裂冰,我把这两个仙器留给他。”蓝曦臣挣扎道。
蓝忘机长叹一口气,道:“兄长,忘机与避尘已对魏婴认主。”
“那,那……”蓝曦臣知道,仙器认主哪有那么容易,机缘决心情深,缺一不可,他说不出让朔月裂冰认主那样幼稚的话,何况那人已无金丹。可也不甘就此打住,一个字哽在那里,像吞了块滚烫的山芋,说不下去,闭不了口。
蓝忘机慢慢转过头来,清冷的琉璃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兄长。能说的他皆已言尽,剩下不能言说的,唯有用无情的事实来切断念想。蓝忘机倏忽伸手解下抹额,如瀑的青丝瞬间垂满肩背,被盈盈月光渡上一层朗朗光华。
蓝曦臣不解弟弟何意,怔在对面,静待下文。
蓝忘机随意卷起肩头一缕碎发,柔葱般皎白纤长的指节拨动,在细细密密的发丝中分出扎眼的雪白,三两下,几根银白晶亮的丝缕便被扯下。蓝忘机平静地将掌心中几根白发递到蓝曦臣面前,温声道:“哥,没用的。这半年来,该翻的古籍该用的丹药都试过了,灵脉气运之退化损伤是注定的天命,无法可逆。非是我甘心求死,若是有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亦奢望能多留一日。如今,若是再拖,恐怕融器之事也会有心无力。”
修仙之人,若非大限将至,否则不见白丝。蓝曦臣看到这几缕白发的那一瞬,便万念俱灰,挣扎无望,不得不面对现实。酸涩的眼眶再也盛不住决堤的水雾,侧过头去垂眸不语,不欲让弟弟瞧见他这兄长的脆弱绝望。
蓝忘机上前一步,像模糊的记忆中儿时哭泣被蓝曦臣抱在怀里一样,将兄长揽入怀中,话语轻柔却心念似铁,道:“哥,忘机不孝,对不起。”
射曰之后,云梦江氏战功卓著,又交好蓝氏、联姻金氏,与聂氏也并无龃龉,一时门第兴旺,保泰持盈,莲花坞日日人声鼎沸,川流不息。
魏无羡与江澄的及冠礼热闹非常,仙门百家数得上数不上名号的,均是诚意满满礼到人到。魏无羡作为主角之一,勉强自己迎来送往觥筹交错,虚情假意敷衍塞责,直到新任仙督及蓝氏派了适当的人携着恰如其分的礼,他与江澄一人一份,礼数周到。魏无羡倏忽苦笑,自嘲自问,你还在等什么?随即,便真心实意情真意切地醉生梦死烂醉如泥,如果他真的能醉的话。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谁TM这么矫情,这是泪吗?明明是溢出来的酒水。
望着满桌满地东倒西歪的宾客师弟,魏无羡真心妒忌。甚至瞧见江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耍着酒疯,都羡慕得紧。若是醉了,是不是就该忘了,忘了就不痛了,不痛了就能睡着了,睡着了会做梦吧,梦里能见到他吗?
“阿羡,让人送你回房吧。”江厌离操持着局面,见魏无羡恍恍惚惚,担心地走过来问道。
“嗯,谢谢师姐。”魏无羡麻木地回答,麻木地被人架回宅院,麻木地假装躺下。
这半年,江家匆匆赶在及冠礼前为江澄与魏无羡分别建了独立的宅院,虽紧挨莲花坞,但均是独门独院,几进几出的规整院落,以示长大成人,备着定亲娶妻。
魏无羡每日象征性地在“魏府”就寝,无人知晓夜深人静时,他如何□□走瓦,只为了回到那间从小到大住着的小厢房。整个莲花坞,这是那人唯一呆过一夜的地方。虽然现下每每想到是夜的撕心裂肺,仍旧汩汩冒着心血,但聊胜于无,碎石块中扒拉糖,这唯一的丁点瓜葛像高飞纸鸢留下的断线,慰作虚妄的念想。
往日,躺在熟悉的床上,回忆血光里摘出的点点滴滴甜蜜,想着想着,多少能睡个片刻时辰。可今夜,不知是酒喝得太多还是太少,不禁毫无醉意困意,反而憋闷地异常清醒。辗转反侧,怎么躺都别扭,如何呼吸都不顺畅。无数回起身,在房中像只困兽般踱来踱去,心口的烦躁困闷却越聚越浓,搅得人心肺凌乱,一股浓重的浊气似要开膛破肚才能散去。
随着天光见亮,心中积郁烦懑未有丝毫退却,反而如有实质般,蹙成一段晴天霹雳,一下一下敲击脆弱的心房。这感觉茫然熟悉,他在哪里何时感受过。魏无羡搜肠孤独抓心挠肝,双手几乎要将青丝扯拽个稀巴烂。猛地心尖一阵痛颤,他想到了,是那一回,忘机弦断。
魏无羡脑中轰地炸裂,如炮仗般跌跌撞撞闯入江澄宅院,一脚踢开房门,将宿醉的江小宗主从温暖的床榻上薅起来。如何让宿醉之人快速清醒,魏无羡有一百种方法,可现下他只想用最快的那一种。江澄尚未睁眼,猝然间一壶凉茶从头顶浇到脚底,瞬间暴睁双眼,挥拳打去:“魏无羡,你TM脑子坏啦?”
魏无羡进门时已摘下墙上的三毒,此时就势抓住江澄挥来的手腕,头也不回地将人往外拽。
“快带我御剑去云深不知处,求求你,江澄,快,求你。”魏无羡牙齿都打着冷战,词不达意语不成句。
魏无羡抓着他腕脉的手似是比三九天的泉水还要冷,蓦地冻得江澄一哆嗦,彻底清醒了。又听到这快要哭出来似的声音和莫名其妙的请求,酒醉的傻子也知道是出大事了。江澄抹了一把脸上的茶水,赶紧跟着快跑几步,出了院门便御剑带那人直奔云深不知处。
魏无羡抖得似乎下一刻就要栽下剑去,江澄不得不狠狠地将人按住。皱眉道:“到底出什么事了,这三更半夜的,咱们就算到了也进不去啊。”
魏无羡手指将掌心抠的血肉模糊,咬紧下唇,血腥满口,紧绷的声带僵得像要断掉,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出声道:“破界硬闯,我也要去。”
第二十八章
一个重生的俗套梗,全是私设,乱葬岗围剿后三年重生至云深求学。没有提纲,写到哪算哪,大概是甜的多,努力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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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迫近云深不知处,素来宁静缥缈的山谷仙府,是夜格外水雾迷蒙,仿佛生在云端深处的亭台楼阁,让人看不清摸不得。
不待江澄停稳三毒,魏无羡已迫不及待跳落下去。云深台阶布了结界,不可御剑而上。魏无羡双手双脚连滚带爬,恨不能插翅飞上去。身后被人从床上硬薅起来的小江宗主披头撒发,费劲巴力地跟着。深夜深山,黑衣黑面的两人,狼狈地好似被恶狗追逐的蟊贼。
待手脚并用,呼哧带喘地爬到接近山门前的最后一道弯路,魏无羡反而近乡情怯,放慢了脚步。说实话,他并不知自己要用何理由来敲开山门。说是感应,却与上一次明确感知到忘机琴弦尽断那种震断他心弦般的创痛完全不同。只是心中烦懑,无可诉说,预感似要发生惊天动地的大事,但又说不出来丝毫根据。
江澄气喘吁吁地赶上来,没头没脑地问:“怎么样,打进去吗?”
魏无羡瞥他一眼,道:“打你个头。”
江澄怒道:“不是你说的要硬闯吗?”
魏无羡蹙眉:“不得先礼后兵啊,我先问问去。”
江澄鄙夷道:“路上把我当骡马催,这会儿又磨叽上了,一沾上蓝家的边儿就跟个娘们似的。”
魏无羡破天荒地没动手,反而觉得江公子说得挺有道理。踟蹰片刻,硬着头皮拐上最后一道弯儿。
好巧不巧,是夜山门前值夜的两个弟子中有一个是熟面孔。虽然魏无羡已经有些记忆模糊,但那孩子却认得他。还不待魏无羡开口,远远看到便兴奋地喊道:“魏公子,你可算回来啦。”
魏无羡被喊得一愣,一时未接上话来。
小弟子圆脸圆眼睛,机灵的眼珠子骨碌碌转,喜形于色道:“我是药堂的弟子,给您取过安神药的,您不记得啦?”不等魏无羡开口,小弟子又转头对更小的那个吩咐道:“快去通知二公子,云梦的魏公子来了。”
更小的那个为难道:“这个时辰,二公子早已就寝了吧?可以打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