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持着星阑,一手负于背后同蓝景仪并肩同行的蓝思追闻言便好脾气地望过去,正好荒唐的剑穗悠悠落下,半空中残留的白影在交织之间竟然浮现出近乎透明的一朵兰花的影痕,虽然转瞬即逝,但也令人格外的惊艳。
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连蓝思追也没有反应过来,在看到兰花影痕的那一瞬间他便已经弯起了眉眼,眉眼温润,含着清浅的笑意,“景仪。”
“思追,”蓝景仪用肩膀轻轻撞了撞蓝思追,嘻嘻笑道,“别担心了,含光君和前辈都那么厉害,他们不会有事的。”
蓝思追轻叹一声,收敛了几丝笑意,语气有几分沉重,“可是,前辈会出现在莫家庄,应该并不是偶然,而我们会前往莫家庄除邪祟,应该也是被人设计的。胆敢同时设计前辈和我们姑苏蓝氏的人,必然不会是什么泛泛之辈。”
“可能不仅仅是前辈和我们姑苏蓝氏,大小姐应该也是被设计到大梵山的。”蓝景仪一小步一小步地上着石阶,恨不得直接来几个前空翻翻过这段路程,但他还是硬生生压下了这股冲动。
蓝景仪独自一人走这云深不知处的石阶时,总爱三步并两步地上台阶,可是每次和蓝思追走在一起时便会放缓脚步,同蓝思追一般一步一个台阶地爬石阶。虽然蓝景仪一向认为这种走法很费时间,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拽着蓝思追同自己一样三步并两步地跨台阶,每次都是选择了跟随蓝思追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迈上石阶。
日复日,年复年,一如既往。
蓝思追点头赞同,“金公子身后是云梦江氏和兰陵金氏,我们背后则是姑苏蓝氏,四大家族除了清河聂氏以外,都被幕后之人当成棋子拖入局中。”
听蓝思追这样一说,蓝景仪突然灵光一闪,“思追,这么说起来,这清河是不是正好就在西北方向?”
蓝思追脚步一顿,瞬间一惊,“的确如此,清河正在西北方向!”
蓝景仪挑眉,“啧啧,我们姑苏蓝氏和云梦江氏、兰陵金氏三大家族都被幕后之人设计了,我可不相信清河聂氏可以逃过一劫!要倒霉大家一起倒霉,清河聂氏也别想溜!”
“景仪,”蓝思追不轻不重地瞪一眼蓝景仪,“慎言。”
“我只和你说这话,怕什么啊?”蓝景仪满不在意地说道。
蓝思追摇头,略过这个话题不提,“含光君和前辈此行定会困难重重,幕后之人不知还有什么布局,若他真的将四大家族都拖入局中,所谋定不小,不如……”
“不如我们去找先生,请求下山协助含光君和前辈,”蓝景仪接道,颇有得意,“我这游仙之体说不准能派上用场呢。”
“景仪。”蓝思追微微蹙眉,但被蓝景仪揽住了肩膀,“哎呀呀,别担心,我说笑的,来,我们去杏林室!”
杏林室
华白青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满含威胁地扫了眼杏林室外那个低着头垂手而立战战栗栗的混蛋小子,又满面笑容地对站在自己面前的蓝思追柔声细语安慰道,“思追,你放心,先生目前并无大碍,不必过于忧心。”
蓝思追松了口气,微微一笑,“劳烦华前辈了。”
“无事,”华白青在面对不是病患的族中小辈时一向是温柔如水的,和蔼地摸了摸蓝思追的头,“思追,放心,我们这群长辈还是有些用处的,不要把所有的事都扛在自己的肩上。”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偷偷摸摸向他们挪近了几步打算听到他们的谈话的蓝景仪,“无论是你还是他,都有足够的时间成长起来,直至你们可以承担起守护姑苏蓝氏的职责。”
蓝景仪和蓝思追皆为姑苏蓝氏子弟门生中的翘楚,年龄虽幼,却聪慧过人,天赋异禀,因此早被姑苏蓝氏一族默认为下一任家主和掌罚者的继承人。
蓝思追下意识地朝蓝景仪那边望去,看着蓝景仪懵懵懂懂的脸,抿抿唇,收回了视线,看向华白青,“华前辈……”
华白青微微一笑,“我想,你已经知道景仪的情况了。”
蓝思追脸色微微发白。
华白青微微垂下眉眼,“思追,多陪陪他,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没有谁能比你们更了解彼此,也没有人能比你更了解景仪,泽芜君也不能。”
蓝思追沉默片刻,点头,“我会一直陪着景仪的。”原本就温顺的眉眼越发的温柔,如温润的古玉一般,美好得令人怦然心动。
“景仪是出现在我记忆里的第一个人,从我有记忆起,他便一直在我的身边,无论是日常修习,还是嬉戏玩闹,从小到大,我的每一段记忆,都与他有关,都有他的存在。”
“我会一直陪在他的身边,不离不弃。”
华白青微微一愣,记忆不由得回到了十六年前,当时自己走进静室时,抬眸便看到了不知何时偷偷跑进静室里的孩童正拿着几颗糖递给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的孩童,一个笑意盈盈灿如艳阳,一个懵懵懂懂惹人怜惜。
扭头看了看因为什么都没有听到而急得想要跑过来,但又碍于昨晚才惹怒了自己,所以只能站在杏林室外的面露担心之情的蓝景仪,华白青忍不住笑了笑,“看来我不用担心你们了。”
蓝思追也笑了,流露出几分属于少年郎的潇洒,“华前辈,我和景仪可是‘姑苏蓝氏小双璧’。”
因此,他们二人又怎么可能轻易离开对方?
第18章 私奔还带着拖油瓶·下
“思追,青姨。”
实在忍不了了的蓝景仪硬着头皮走进杏林室,抱剑拱手对华白青行了一礼,犹犹豫豫地小心问道,“你们……在聊什么?”
蓝思追微笑不语,华白青则瞪了蓝景仪一眼,然后当着他的面递给了蓝思追一个药瓶,“每日服用一粒,可以帮景仪稳固魂魄,思追,你看着他服药。”
蓝景仪瞠目结舌,“不、不、不是,这药是给我吃的,为什么要给思追啊?”
华白青冷哼一声,“你会吃吗?思追,他如果不吃药,你就硬塞给他吃,再不行,打晕他,灌他吃药。总而言之,你可以用尽一切办法确保他每日都在服药。”
蓝景仪:“……”
蓝思追忍笑,“华前辈,我知道了。”
蓝景仪:“……”
蓝景仪倍感委屈,“思追。”
蓝思追拔开瓶塞,从药瓶里倒出一粒药丸,微笑着递给了蓝景仪,“景仪,今日的药丸。”
蓝景仪:“……哦。”
拿过蓝思追手里的药丸,蓝景仪看看药丸,又望望蓝思追,蓝思追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蓝景仪瘪了瘪嘴,但还是把药丸塞到了嘴里,从乾坤袋里拿出水囊,愁眉苦脸地渡着水咽下了药丸。
华白青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让开身,“先生有事找你们,注意时间。”
“是。”
蓝思追和蓝景仪抱剑拱手行礼,然后一起走进杏林室的内室。
华白青站在原地良久,目光落到了杏林室外的杏林中。
这杏林室在以前仅是用“医室”为名,但自从她与夫君订下婚约,夫君思及婚后她独自一人身处姑苏,为了缓解她的思家念族之情,特意在结婚前恳请蓝氏族中的长辈将族中的医师一职留与她,并在医室外围为她栽下一片杏林。大婚当日,杏花雨下,身着婚服头佩刻有药都华氏一族族纹杏花纹路发簪的她确定自己所托良人,而这“医室”也逐渐被族人称为“杏林室”。
姑苏蓝氏的族人向来情深,从先祖蓝安为遇一人而入红尘起,似乎就点明了姑苏蓝氏族人都会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杏花雨下,她曾听夫君谈起过那位在云深不知处求学过三个月的少年郎,风光恣意,何等潇洒,就连夫君这种恪守家规的蓝氏族人也不由得心生向往,即便到了现在,夫君也会时不时地和她在私下里谈起那位少年郎,谈起那三个月的鸡飞狗跳的同窗生涯,怀念而伤感。
华白青回头看一眼内室,眼前似乎又出现另一位白衣少年,拖着一具背有三百戒鞭的重伤难行的身体,在自己面前站得笔直,恳请自己替他照顾静室里那名高烧昏迷不醒的稚童。她好像还看到了一个孩童,刚刚挨过了戒尺,又背着其他人独自一人来到了祠堂,跪在族中的长老们面前,叩首祈求,宁可再挨一百戒鞭,也在哀声恳求,恳请族中长辈在族谱上再添一人之名,使那人能够得到姑苏蓝氏的庇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