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璃想起她离开芳平公主府时,江斯柔茕茕孑立面无血色的样子,不由叹道:“她也是个可怜人,心中怨怼太深,才会如此意气用事。”
姬瑬讶然:“阿璃也太容易心软了,怎么还帮她说话?”
姬璃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同为女子,她自是对江斯柔宽容一些。更何况今日这样的局面,她也利用了江斯柔,怎能连一句公道话都不帮她说?
“并非是阿璃心太软,而是因为她不在乎乐探花。”贺婉若轻声道。
“嗯?”姬瑬看着妻子,心中疑惑再也按捺不住,“阿璃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就瞒着我?”
“这……”贺婉若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避开姬瑬的视线。
“嫂嫂隐约猜到了一些,是我说无妨,不让她告诉你的。”姬璃解释道。
“原来如此。”姬瑬点点头,原来父亲和妻子都看出二妹婚姻不顺,就他毫无所觉,看来他这个兄长确实有点失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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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雪,怎么只有你回来了?公主呢?”
听雪回到琅川公主府的时候,冯姑姑见只有她一个人回来,心生诧异。
听雪上前挽着冯姑姑的手:“姑姑也随我进宫去吧,公主打算在宫里住一段时间,我是回来收拾东西的。”
冯姑姑心下一惊:“发生什么事了?好端端的,为何要回宫里去?”
“姑姑,圣上都知道了。”
冯姑姑浑身一震,声音都有些发颤:“圣上都知道了?!怎么回事,为什么圣上会知道?”
“姑姑此言差矣,圣上是君父之尊,普天之下,有什么事是圣上不能知道的?”听雪拉着冯姑姑一同进了凤协殿,借着收拾东西的时候,三言两语将今日之事说了一遍。
冯姑姑紧紧皱着眉头:“驸马是有不对的地方,但何必闹成这样,连圣上都惊动了!”
听雪摇了摇头:“公主和乐探花并非同路人,这三年姑姑应该看得十分清楚才是。公主今年才二十出头,大好年华,难道还要继续过这种日子?”
“那就该劝着他们和好,哪能一个劲儿挑唆他们分开?”
话中显然有责怪听雪之意。
听雪心中冷笑不止,神情却严肃起来:“冯姑姑,你看看这座府邸,它的主人是大梁的公主,而不是无依无靠,需要委曲求全的可怜女子。过去公主选择和乐探花分府而居,徒留夫妻之名,如今也可以选择结束这一切。”
不等冯姑姑开口反驳,听雪一步逼至冯姑姑身前:“我们都知道,姑姑留在公主府照顾公主的起居,是在圣人面前挂了名号的。但公主和乐探花的事,错不在姑姑,圣上不会怪罪于你;就算有,公主又怎会坐视不理?”
“难道你以为,我是害怕圣上降罪,所以才一直劝说公主接受乐驸马的?”冯姑姑厉声斥道,顿了顿,又问,“这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说,公主也这么想?”
听雪轻轻一笑,语调平静:“事到如今,是谁的想法重要吗?姑姑是长辈,我本不该如此放肆的,但话都已经说到这里了,就让我再放肆一回。如果今日和夫婿形如陌路的是姑姑的亲女儿,姑姑会怎么做?仍是劝她再忍一忍,再给夫婿一个机会?”
她不紧不慢地说着,这一刻的神情,竟与姬璃有些仿佛。
“你……”冯姑姑心中一震,指责的话就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心里也知道,听雪的某些话,或许是对的。
“姑姑,公主和离之事即便你不能认可,也请姑姑不要再阻止她。姑姑是公主的乳母,如果连你也站在乐探花那边,公主会很伤心的。时间不早,我该进宫了,公主还在等着。”
“……等我一下!我同你进宫去!”冯姑姑回过神来,连忙跟着听雪一齐上了马车。
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到了玉章殿,姬璃不在,问了宫娥方知姬璃被永定帝叫过去用晚膳了。
晚膳只有永定帝和姬璃父女二人,因为人少,就没有用食案,而是换成了圆桌,父女俩同桌而食。
得知姬淑柔也在宫中,原本永定帝还想召她过来,他有话要问。
结果齐德妃宫里的人前来回禀说,姬淑柔刚被御医诊出怀孕了,身上略有不适,御医让她躺着安胎。
永定帝便打消了主意,只吩咐她好生歇着,又赐了些绸缎补品等物过去。
桌上都是姬璃爱吃的菜,姬璃心中一暖,连胃口也好了许多。
永定帝不想破坏女儿用饭的好心情,一直等到饭毕用了茶水之后,方才开口说道:“乐融被我打发回去闭门思过了,这段时间就让他一个人好好反省反省,什么时候反省出了结果,阿爹再放他进宫给你赔罪认错。”
姬璃放下手里的茶杯,看向永定帝时,眼睛里不由带上了一点祈求:“阿爹,我不想再见到他了!”
第33章 女之耽兮
“好!不见他!”永定帝慈爱地看着女儿,并没有听出她话里真正的意思。
姬璃只好正色道:“阿爹,女儿的意思是,从今往后,再也不见他了!”
“嗯?”永定帝一怔。
姬璃整衣起身,郑重向永定帝行礼:“请阿爹允许女儿和乐明彻和离!”
女儿生平第一次用这样开口求他,永定帝实在没法直接对她说不行。可他毕竟是一国之君,再宠爱女儿,也不会任由女儿凭一时好恶决定她自己的婚事。
“阿璃,起来说话。”永定帝伸手拉起姬璃,让她在身边坐下。
他打量着姬璃的脸色,试探着问了一句:“看来乐融真的伤你至深?”
姬璃摇了摇头,她无意假装深受情伤,以博取父亲的怜惜:“我只是觉得累了。”
见她是这样的反应,永定帝愈发难以下决定。
今日之事究竟该怎么处理,他还在权衡之中,打发乐融回去,也是想给他一个悔改的机会。即便不顾及翁婿君臣之情,看在乐相的面子上,他也会给乐融这个机会。
永定帝沉吟道:“你的想法,阿爹明白了。但和离不是一件小事,你好好考虑几天,勿要意气用事!”
姬璃知道她爹不会轻易松口,便轻轻点了头:“女儿会考虑清楚的。”
其实她还是隐瞒了一些事,不然她爹肯定会更生气。
只是当着父兄的面,有些事她实在说不出口。
回到玉章殿,冯姑姑已经等了许久。直到今日,冯姑姑才知道原来她私下去见乐融的事早就被姬璃看在眼里,如今当着姬璃的面,难免多了几分不自然。
但姬璃的态度还是一如往常:“阿保,让你担心了!”
冯姑姑迟疑片刻,仍是问了一句:“二娘和乐驸马之间,当真没有一点挽回的余地了?”
姬璃脸上的笑意顿时淡了几分,她轻轻摇了摇头:“阿保,从一开始我十分抵触他,若能结束这桩婚事,我只会觉得轻松许多。”
听了这话,冯姑姑不由蜷起手指,揪着身上的衣裳,她向来注重仪表,眼下却浑然不觉,五指紧紧收拢在一起,在衣裾上抓出了一道道皱褶。
她低头想了许久,听雪的话一遍遍回荡在她的耳边,最终她长长叹了口气:“公主想怎么做就去做吧,只是行事要小心一点,不然外面的人会说你的不是的!”
“我知道了!”姬璃展颜浅笑,挽着冯姑姑的臂弯,轻轻靠着她,难得露出了几分依恋,“阿保也站在我这边,我真高兴。”
冯姑姑拍了拍她的手,也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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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茂国公府注定是一片愁云惨淡。
自打家中三位主子从宫里回来,府里的气氛就变得格外压抑,下人们都不敢高声说话,行动间也尽量放轻了手脚,唯恐哪一个不小心就激怒了主家。
乐康跌坐在榻上,面色颓然,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不止。乐融在他的面前跪了下来:“儿子不孝,给乐家惹祸了!”
乐康冷笑道:“你跪我做什么?与其在这里跪我,不如去紫宸殿前面跪着,没准你跪一跪,圣人觉得你诚意十足,就原谅你了,公主也不再跟你计较今日之事!”
“眼下说这些气话又有什么用?”齐夫人伸手拉起儿子,脸上也是一片愁容,“还是该好好想个办法,过了眼前这一关才是!”
“我能有什么办法?一早就让你们把江斯柔送走,你们又不听。还有你,圣人都还没说什么,你突然跪下去求圣人饶她一条小命是怎么回事,生怕她死得不够快?圣人没有当场处置她,是圣人仁慈,也有让我们自行处置,以观后效的意思!”